小玩意不大,堆了一箱子,許浠看了半晌,將箱子合上。
這時,一直站在外面的許母走進來了。兒行千里母擔憂,雖然許浠過了應該被擔憂的年紀,許母還是各種不放心。
許浠見許母進來,要起來,許母卻擺擺手,跟著他一起坐下了。然后,順手就把許浠的行李箱打開,里面都是他墻壁上擺放的那些東西??戳艘粫?,許母深深嘆了口氣,對許浠說:“許浠,你年紀也不小了。媽希望你,能放手就放手,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許浠和詹湛在一起的時,就把詹湛介紹給了許母。許母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對一些事情看得比較開。既然許浠喜歡,領個男人回家又會怎樣。兩廂情愿的事情,她不會去阻撓。
詹湛死的時候,許浠在寵物醫(yī)院待了兩天。她也跟著糾結了兩天,看著兒子憔悴的樣子,母親心里像被刀割了一樣。
詹湛死了兩年了,許浠也頹了兩年。好歹去年的時候,他不知怎么,說要去英國。她挺高興的,以為兒子想開了,可是,再看看箱子里這些東西,許母又陷入了擔憂之中。
道理許浠都懂,所以許母一說,許浠就笑笑,似是死鴨子嘴硬地解釋一通。
“這些東西挺好的,我?guī)е鎯和鎯骸!?/p>
“玩兒玩兒可以,但別玩兒得忘了自己。”許母意有所指地說。
說完之后,許母看著低頭想事情的許浠,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烏祁啊,人也挺好?!?/p>
烏祁在這一年,確實給了許浠最大的幫助。許浠也沒跟開始時那么冷淡,兩人現(xiàn)在好歹能在一起吃個飯,喝個茶,許浠也會偶爾跟烏祁開個玩笑。
不用許母說,他也一直在努力??墒牵粋€人深扎在心里,他想拔也拔不出來,很痛苦。那個人拔不出來,另外一個人就別想進去。
微微一笑,許浠說:“知道了媽?!?/p>
許母笑了笑,起身要走。在許母走到門口時,許浠抬頭看著她,問道:“媽,你怎么沒有再找?”
一直讓許浠重新面對生活,重新找一個伴侶??墒窃S母卻一直單身,她并不缺乏追求者啊,并且在那群追求者中,也并不是沒有她所鐘意的。
“我一個人活得比兩個人要好,這樣就沒必要兩個人一起了。”許母簡單地解釋了一句,笑笑離開了,留下許浠自己在房間內沉默。
許 母確實如此,早上起床梳妝打扮,有心情了就做個早餐,沒有了就自己簡單的吃個早茶。然后,去刺繡房做一天的刺繡,中午會吃些東西,下午三點以后,會看看今 天有沒有宴會邀請,若是沒有,則開始準備晚餐。若是有,就聯(lián)系造型師,做造型。她永遠活的高傲又優(yōu)雅,獨立又高潔。她自己活著,比兩個人活著更美。一副完 美的畫,若是添了一個人,就會覺得畫蛇添足了。
許母就是這樣的存在。
但是,許浠不同。他和自己的母親完全相反。他內心孤獨,也難以忍受孤獨。他疲于社交,卻渴望朋友。詹湛彌補了這一切,他嘗到了里面的甜頭,就再也難以忘懷。
將箱子打開,摸著里面一個個擺放整齊的東西,許浠心里一直牽扯著一根弦。怎么扯也扯不斷。
今天,趁著這一切,他想直接剪斷了。
將箱子關上,許浠把箱子放入了衣櫥,沒有再拿出來。
臨走的時候,他去了云延廟。想要看看小烏龜,等上了山后,老和尚正拿著個破掃把在外面掃地。見到他,笑了笑,將他迎了進去。
許浠見茶葉蛋見得很短暫,一年時間,倒是沒有以前那種感覺了??粗枞~蛋眼睛綠幽幽地看著他,仍舊是小小的,許浠笑笑,自動將睡蓮葉子撩下去了。
老和尚留著許浠吃了午飯,許浠吃過飯后,跟老和尚說了明天要去英國的事情。晚上的飛機,飛二十幾個小時。
老和尚雙掌合十,笑著說:“祝許施主一路順風?!?/p>
許浠出了老和尚喝茶的偏房,走進了正廳,抬頭望見一尊金色大佛雕像,上面掛著已經(jīng)發(fā)白的紅色披風。
許浠來的次數(shù)不多,更是沒有上過香。走進去后,許浠去功德箱里投了兩百塊錢,拿起一炷香說:“我來燒個香?!?/p>
老和尚點了點頭,站在他的身邊,少有的拿過拜訪在臺子上的木魚,拿著敲了起來。
木魚聲夾雜著老和尚念念叨叨的經(jīng)文,許浠十分虔誠的把香插入香爐之中,回過頭,跪拜了三下,雙掌合十,抬頭看著大佛,在沒有了動作。
許浠一直沒有站起來,老和尚敲了一會兒卻敲累了。將木魚停了,走到許浠跟前,許浠也跟猛然驚醒一樣,站起來,笑著說:“我上完了?!?/p>
老和尚點點頭,見他有些不對勁,問道:“你沒事吧?”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事兒。”許浠說,“將一個人從心里放出來,太難了,這可能比剝皮去骨更要難受?!?/p>
老和尚瞄了他一眼,拍了拍許浠的肩膀說:“你不知道剝皮去骨到底是有多難受,而且,既然這么痛苦,那就不要放出來?!?/p>
“不放出來不行。”許浠說,“那樣就容不下第二個人?!?/p>
看了許浠一眼,老和尚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對許浠說:“你就算將那個人放出來,你心里也不會再容下第二個人。這一切,都是由你決定,而不是由那個人決定。你不要將你的痛苦,當做是另外一個人給你的。這種痛苦,是你自己的愛變成的?!?/p>
許浠停頓半晌,沉吟一會兒后,點頭說:“我知道了?!?/p>
許浠就這樣走了。
再也沒有來過。
等到了六月,陶缸里的睡蓮散發(fā)著熒熒藍光,老和尚睡夢中被站在身前的魂魄嚇了一跳。詹湛笑笑,說:“蓮藕已經(jīng)成了,麻煩您了。”
老和尚從床上坐起來,看著詹湛已經(jīng)養(yǎng)得完好的魂魄。千年的戾氣也去了個干凈,這樣純凈的魂魄,都能夠編入地府重新投胎了。
不過,重新投胎的話,他再長起來估計許浠都年入不惑了。所以,老和尚就學一學那西游記里的太乙真人,給詹湛做個蓮藕的身體。
看著詹湛,老和尚嘆了口氣,說:“你可想好了。蓮藕做的身體,會成長的非常迅速。一個月差不多是一年的成長期,每一個月成長時,都會剝皮去骨,重新鍛造。這種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p>
微微一笑,詹湛仍舊是他原有的溫柔。
“沒事,想好了。”
這樣的事情,想想就覺得渾身疼。老和尚最后勸了一句,說:“你可以投胎的,跟夏谷走走后門,等許浠老死以后,你們下輩子再在一起,你說你這么著急忙慌的,受這么大罪干什么?”
這個問題,讓詹湛沉默了一會兒。
一會兒后,詹湛將頭抬起來,眼睛中泛著一絲絲的光亮,身體也不自覺有了柔和的光芒。
“只是,不想讓他這輩子過得太痛苦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