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第一次參加葬禮,然而,直到今天,他似乎才真正理解了這種殘忍儀式的存在含義。
那天晚上睡覺之前,他輕聲對阿瑾說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舉辦這樣的葬禮吧?”
阿瑾便在他身邊笑了:
“這種事你不能拜托我?!?/p>
“我們必然會在同一時刻死去,我們的葬禮會同時舉行,誰也沒有辦法處理另一個人的葬禮。”
繼歡于是也笑了。
“那就只好拜托黑蛋了。”
“不過現(xiàn)在還不用著急,那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p>
“嗯?!?/p>
“睡覺吧?!?/p>
“好的?!?/p>
“晚安?!?/p>
***
世上現(xiàn)存的最長壽的老人?王小川即將去世了
活了三百多年,他是人類的奇跡!
所有人都想要知道他長壽的奧秘。
明明已經(jīng)垂垂老矣、全部器官都衰竭,然而在其他人得到這個大秘密之前,他無法離開。
身上被插滿各種管子,頭上戴著輔助呼吸器,他在衰老與衰落中度過生命的最后階段。
沒有親朋好友在身邊,他的朋友,子女,孫輩都已經(jīng)先行離去了。
每天只有醫(yī)生護士研究學者圍繞在他身邊,他已經(jīng)見不到一個熟悉的人了。
這一次,任憑對方使出了渾身手段,他仍然感到了死亡陰影的接近,這一次,他想他大概可以真的解脫了。
已經(jīng)有將近一百年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他的聲帶幾近衰竭。
在他住進這家研究所之前,他的全部財產(chǎn)已經(jīng)全部被收走保存起來,唯一剩下的就是一張紙。
一張很久很久以前使用的戶口頁,其他的信息已經(jīng)模糊,最后只剩下了“黑蛋”的名字。
檢查過那張紙并沒有什么不妥,看他緊緊捏著不放,研究所的工作人員便默認了讓他自己保有那張陳舊的紙張。
緊緊攥著手中泛黃的證明紙,王小川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時代的友人。
他已經(jīng)記不清對方的名字了,也記不得對方的長相。
只是依稀記得對方的面龐,干凈、堅韌而平靜。
以及黑色沉穩(wěn)的眼珠。
對方也已經(jīng)不在了吧?
他叫什么名字呢?為何記不起來了呢?
不過……
不要緊了,等到他死后,成功與對方相逢于另一個世界的時候,他一定可以再次從對方口中獲得他的名字。
那一定是一個美好的名字。
“病人的心臟已經(jīng)停止跳動,再次注射4號試劑!”周圍的醫(yī)生護士們?nèi)嘶鸟R亂著,他們似乎在說著什么,然而王小川已經(jīng)聽不見了。
他睜開了渾濁的眼睛。
在一眾白色之中,他忽然看到了一抹黑色。
啊……并非完全是黑色,還有一點綠色。
然后,他看到了一名少年。
在周圍所有人的面龐已經(jīng)模糊的時候,他唯獨清楚的看清了這名少年的臉龐。
那是一張無比完美的面孔。
他的皮膚白皙如雪,他的嘴唇殷紅就像花瓣,他的黑眸無比漆黑,就像……
就像記憶里曾經(jīng)的友人。
然后,他聽到對方說話了。
在一眾喧囂雜亂之中,唯獨那名少年的聲音無比清晰。
他聽到他說:
“請問,你是王小川嗎?”
“祖籍八德鎮(zhèn)的王小川?”
“如果是的,那么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八德鎮(zhèn)?
對!就是八德鎮(zhèn)!
怎么忘了呢?自己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
自己最初的故鄉(xiāng)就是那里!就是那里啊!
嘴唇哆哆嗦嗦的,王小川奮力向前伸出手去。
那是一只無比纖弱的胳膊,松垮的皮膚上遍布著老年斑,無比老邁。
這是這只老邁臂膀最后的力氣了。
當他伸出手掌的時候,手掌心里一直攥著的紙張不小心掉了下來。
沒有人對這張紙感興趣,除了那名少年。
展開那張皺皺巴巴的紙張看了一眼,王小川看到他笑了。
“沒錯,你就是我要找的王小川了?!?/p>
然后,他便向他伸出手來了。
“你……你是……誰?”
接近百年未曾使用的聲帶被殘破的氣流沖開,王小川用支離破碎的聲音問道。
“病人在說話!快!快!聽聽他在說什么——”
周圍的噪音似乎更大了。
然而,轉(zhuǎn)眼間卻又全部消失了。
在少年抓住他手掌的瞬間消失了。
被那少年用力拉向空中,王小川看到巨大的黑色羽翼忽然在少年背后張開,難以置信的將眼睛瞪到最大,王小川聽到對方對自己道:
“我的名字是撒旦?!?/p>
“我是——”
“魔王?!?/p>
說完,王小川看到對方的嘴角微微上翹,緩緩的,對方綻開了一抹殷紅的笑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