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荺娘紅了眼眶,抬眸看著他,霧眸里蓄滿了淚珠子,壓迫著小扇般的眼睫。
“全都是我的錯(cuò),往后我再不敢了,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您就……高抬貴手行嗎?”
她的語氣軟和下來,淚珠子也落到了臉上,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樣,倒叫人覺得她是真的可憐。
莊錦虞抬手撫去她的淚珠,淡聲道:“我與你有什么親戚關(guān)系,姜姑娘這樣是不是在高攀我?”
姜荺娘攥緊著衣擺,恨不得啐他一臉,卻仍舊不敢表露半分,軟聲道:“我是想,往后我三舅母若是有了孩子,他便是我的弟弟妹妹,屆時(shí)他們喊你一聲舅舅,我……我不也是該隨他們一樣喊你一聲舅舅么?”
莊錦虞微窒,似乎竟沒想到這個(gè)問題。
姜荺娘以為他能想明白了,卻沒想到下一刻他便笑出了聲來。
她略有些迷惑,他卻忽然壓近了她,低下頭來,那薄唇幾乎要觸碰到她的唇角。
姜荺娘僵得動(dòng)都不敢動(dòng),生怕自己稍稍一動(dòng),便會(huì)親到對方的臉。
“乖侄女兒,你這是想叫舅舅被人罵作禽獸嗎?”
莊錦虞壓低了聲音,透出幾分喑啞:
“可惜的是,我卻沒有福氣能有姜姑娘這樣的侄女兒了?!?/p>
她想攀上個(gè)親戚關(guān)系,來逼他與她撇清關(guān)系,然而他也不是傻瓜。
姜荺娘的小心思被他一眼看穿,頓時(shí)羞赧無比。
這個(gè)人根本就是個(gè)油鹽不進(jìn)的人——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姜荺娘生怕他親到自己,幾乎是屏著氣兒說話的。
莊錦虞輕笑一聲,稍稍往后退去,并不打算逼她炸毛。
姜荺娘這才穩(wěn)住自己氣息,又一臉防備地看著他。
“既然姜姑娘今日累了,我們明日再談也是一樣的?!?/p>
他理了理衣襟,離了她面前態(tài)度又似尋常一般,讓姜荺娘都不知他究竟圖什么。
姜荺娘不想再繼續(xù)被他欺負(fù),便只能承認(rèn)自己“累”了。
待外面的下人進(jìn)來的時(shí)候,卻看見莊錦虞松散著衣衫,領(lǐng)口還露出了大片的鎖骨,那下人迅速低下頭去,再看姜荺娘時(shí),卻見對方淚光瑩瑩,額發(fā)沁濕,又是一副被欺負(fù)蹂、躪過的嬌弱模樣,又不敢多加窺探,只低聲對姜荺娘道:“請隨奴婢來。”
那丫鬟說完便出了屋去,姜荺娘唯恐莊錦虞改變了主意,忙跟著她去了。
丫鬟領(lǐng)著姜荺娘去了廂房,又為姜荺娘備了熱水與干凈的衣裳。
姜荺娘折騰了一整日,是以再不情愿,也只得洗沐一番,再換下身上的衣裳。
待她收拾干凈自己,又松懈下一整日都緊繃著的神經(jīng),竟疲倦不堪。
她挨著榻正要睡過去,卻隱隱約約在被子上聞到了莊錦虞身上那樣的氣息。
姜荺娘昏沉的意識里頓時(shí)泛一個(gè)激靈,叫她清醒了過來。
她氣得將那被子丟在了地上,這才翻身睡去。
待翌日一早,丫鬟卻跑去告訴莊錦虞,姜荺娘病了。
彼時(shí)莊錦虞才起身,聽得這話,便叫人先備下早膳,隨即便往姜荺娘屋里走去。
姜荺娘躺在榻上,小臉紅撲撲的,卻渾身乏力。
她見莊錦虞來,原本就病著,她又存心做出虛弱的模樣,想要博取他的可憐。
莊錦虞試了試她的溫度,問她:“知道你現(xiàn)在像什么嗎?”
姜荺娘搖了搖頭。
莊錦虞看著她紅通通的臉蛋,道:“像個(gè)母猴?!?/p>
姜荺娘氣結(jié)。
“王爺,這是大夫送來的藥丸,叫姑娘吃上兩丸?!?/p>
丫鬟將藥瓶拿來,莊錦虞便接到手里,打量了一眼這小瓷瓶。
“起來將這藥吃了?!鼻f錦虞對她說道。
姜荺娘紅了眼睛,道:“我不吃藥?!?/p>
莊錦虞便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
姜荺娘見他臉上沒了表情,生怕他會(huì)發(fā)作起來,又委屈地掉了幾滴淚珠子,軟聲道:“我不行了……”
“我自幼便體弱多病,大夫原說我活不過二十歲,后來我磕磕絆絆雖活到了今日,但最近卻生病的十分頻繁,只怕也是命不久矣了?!?/p>
莊錦虞聞言便將小瓷瓶擱在了床頭,唇角微揚(yáng),對她道:“原來姜姑娘竟是個(gè)如此可憐的人。
若非姜姑娘告訴我,我都不知夜里不蓋被子還能要人命。
只是我瞧姜姑娘昨天經(jīng)了那般多的波折竟還能精力充沛地將一床被子甩到地上去,卻不像命不久矣的癥狀?!?/p>
姜荺娘發(fā)覺他竟什么都知道,心底里氣壞了,只能憤恨地瞪著他,而后又含淚地將里面的藥倒出兩丸送入口中。
莊錦虞淡淡掃了過她的唇瓣,起身往外走去。
姜荺娘見他人不見了,便從榻上起來,慢慢走到窗下,而后低下頭去將含在口中的藥丸吐出,丟到了外面去。
姜荺娘輕手輕腳將窗子合上,轉(zhuǎn)身正要回去,卻見莊錦虞站在門后面目光一錯(cuò)不錯(cuò)地望著她。
她頓時(shí)有些驚慌地背過手去,而后卻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見著他就猶如老鼠見到了貓一般。
“你當(dāng)真不肯吃藥?”莊錦虞問她。
姜荺娘惱羞成怒將那瓶子丟到他腳旁邊去。
“我不吃?!?/p>
莊錦虞似沒脾氣一般,仍是淡然的模樣,叫來了丫鬟。
“去請大夫過來?!?/p>
姜荺娘只當(dāng)自己爭贏了一次,心想便是大夫來了又能怎樣?
然而她實(shí)在太天真,也低估了莊錦虞。
只等那大夫過來時(shí),莊錦虞便與她一笑,說:“這是京城有名的針灸大夫,聽說只要不是太嚴(yán)重的毛病,至多扎上十幾日也都能痊愈了?!?/p>
那大夫聽他夸贊,忙謙虛笑說:“哪里哪里,您謬贊了……”
他說著便展開了針衣,露出里面粗細(xì)不等的長針來。
姜荺娘瞥了一眼,里面最粗的一根竟有她手指頭粗。
她嚇得臉上頓時(shí)失去了血色,看著莊錦虞半點(diǎn)也硬氣不起來了。
“怎么,扎針和吃藥,你都不喜歡嗎?”他雖笑著,眼底卻透著一抹涼,語氣里隱隱流露出一絲警告意味。
姜荺娘揪住被子,面色微微發(fā)白,淚珠盈睫,更是不敢吭聲了。
莊錦虞冷下臉叫那大夫下去。
姜荺娘見那大夫走了一直忍著哭卻沒忍住嚶了一聲,又覺丟人,只把臉埋在了被子里。
都說忠言逆耳,良藥苦口,她卻一面病著,一面吐藥,難道這點(diǎn)他也該縱著她去?
莊錦虞覺得自己明明是為她好,卻不知她怎么就能把自己哭成淚人了。
她可憐的樣子到底是起了幾分效果,叫莊錦虞忍不住自省。
想來他是有些心急了,他便緩聲問她:
“不如說說緣由?”
姜荺娘掃了他一眼,不解道:“……什么?”
因她鼻音厚重,聲音反而透出幾分嬌糯。
莊錦虞看著她,淡聲道:“你喜歡的男子是什么樣的?!?/p>
姜荺娘聯(lián)想到他方才說的那話,心想他難道問的是她不喜歡他的緣由?
她悶聲道:“我自然是喜歡……溫柔儒雅的,彬彬有禮,風(fēng)度翩翩,會(huì)、會(huì)琴棋書畫的……”
她一邊想著莊錦虞的性子,一邊挑著與他全然相反的詞匯來說。
他喜怒無常,綿里藏針,還喜歡威脅恐嚇,是個(gè)黑心肝的人。
“總之,我最喜歡溫柔知禮的男子,與您這樣兇戾暴躁的人是不一樣的……”姜荺娘末了還小聲地做出了總結(jié)。
然而她的話卻換來了對方的一聲冷笑。
他待她兇戾暴躁?
他能叫旁人給自己一個(gè)耳光還讓對方毫發(fā)無損?
能任由旁人一而再地利用他,把他當(dāng)傻子騙?
但凡換一個(gè)人來,只怕那人的骨頭都被野狗消化在胃里了。
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慣待人的溫和表情,眼底卻沉寂似淵。
“姜荺娘,可是我慣得你——”
他看他是待她太過心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