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家打手三兩步追上來,正好撞上岑堯,當下步履一滯,冷汗涔涔地叫了聲:“四爺?!?/p>
班主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起了身:“四爺,四爺救命!他們進來就喊著要找小扣兒……”
岑家打手也是一慌,連忙為自己辯解道:“不不,我們沒、沒那個意思,就只是來找戲班算個帳。這,這四爺您的人,誰敢動呢?”
眼前這一幕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小扣兒還有點懵。
他放眼望去。
只見戲班子里的客人已經(jīng)被嚇跑了,幾個跑堂的受了傷,前臺倒沒什么損害,但隱隱能看見簾子后有東西被砸了。
“四爺!我們,我們這就走?!?/p>
岑堯其實還沒開上一句口,但岑家打手已經(jīng)被嚇得夠嗆了。
岑堯開槍打了自家大哥的左腿,又縱容小情人打了右腿……這事兒已經(jīng)在海城傳開了。岑家的下人當然更清楚個中內(nèi)里了。
大少爺都得挨打,更何況他們?
還是自個兒識趣點,跑快點吧,免得一會兒就是打他們頭了。
戲班里很快就回歸了安靜。
礙于岑堯在場,班主等人沒好直接跟小扣兒訴苦。他們也顧不上擦臉上的血,連忙吩咐跑堂的去給岑堯上茶。
岑堯淡淡道:“不用了,我只送小扣兒過來?!?/p>
然后留了兩個兵在這兒,就先轉(zhuǎn)身走了。
班主見狀松了口氣,心說留兩個人在這兒都夠用了,保準沒人敢再來鬧事。
只是這邊岑堯一走,就立馬有人忍不住問:“你怎么還來?”
“???”小扣兒剛抬手遞出了帕子給對面擦臉,聞言不由一怔,“我不該來嗎?”
“別聽小園的。”班主忙瞪了那青年一眼。
小園神色復雜。
當初從那個氣度不凡的男人踏入戲班開始,就是他悄悄躲在簾子后,窺見了男人捏著帕子,一點點給小扣兒擦臉的畫面。
那時候他覺得真是天降了一塊大餡餅!
前面光是個岑青元的名頭,都讓他們在海城好過了許多。更別提這個一看就很厲害的男人了。
但接下來的事,卻著實出乎了戲班所有人的意料。
男人沒有頻頻往戲班打賞錢,也沒有捧著花,帶著禮物來戲班對小扣兒示好。
他完全不似岑青元的做派。
但男人卻悄無聲息直接將人從戲班帶走了,一走就很少再回來。再得到消息的時候,大家就都知道了男人是岑四爺,如今滿城權貴都得在他面前低頭。
再再得到消息……
小園忍不住道:“如今海城哪個不知道,岑四爺在林公館辦了一場喬遷宴,請了滿城的權貴。宴上還給你做了個蛋糕,為你一塊兒過了生日。還和大哥撕破了臉,就為了爭你。”
小扣兒越聽眼睛瞪得越大。
他都不知道外面?zhèn)鞯眠@么離譜了……
“沒有這樣……”小扣兒說著,但也不知道該從哪里辯駁起。仔細想想,好像、好像……真是這樣?
“那天在咱們戲班外,不也為你跟大少爺動手了嗎?一槍打腿上了呢。”小園抿了下唇角說:“既然岑四爺對你這么好,你還回來唱什么戲???不該是換新衣,在林公館里擎等著下人伺候嗎?”
班主忍不住踹了小園一腳:“你說什么屁話呢?咱們這兒叫什么?那是小扣兒的家。是吧小扣兒?”班主說著搓了下手,內(nèi)心也還有點忐忑:“扣兒,你沒忘記你九歲的時候,誰收留了你吧?”
小扣兒抿了下唇,點點頭:“沒忘?!?/p>
小園卻還是忍不住插聲:“怎么?岑四爺沒給你錢嗎?你怎么就不懂得在林公館里享福呢?”
小扣兒聽著有點扎耳朵,他也忍不住出聲道:“我回戲班,和給沒給錢有什么關系?”
這里沒有一個人活得輕松。
他們打小就學唱戲,以這個為生。小扣兒是死都不敢丟開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的。
小扣兒盯著小園:“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小園這才閉了嘴。
心道,怪么?
是怪啊。
他們初時只當男人是和岑青元一類的人物,又或者頂了天是個軍官式的人物,能夠給錢家班當個大后臺了。
可誰曉得呢,林祺都讓人捉了,林公館成了人家的地盤,手中握著的權勢龐大得令人驚駭……
偏偏傍上這樣的大人物之后,錢家班還照舊挨砸,半點好也沒沾上。
小園轉(zhuǎn)身往里走,嘴里這才輕飄飄地說:“有些想不通,當初岑四爺怎么走進了這么個小戲班,怎么又剛進來,就恰好一眼看中了你……”
小扣兒也怔住了。
為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難不成是岑家兄弟本來就不合,這是拿小扣兒當筏子呢?”旁邊有個臉上還帶著油彩的男人愣愣道。
小扣兒捏緊了指尖,沒說話。
“哎呀你管那些干什么?岑四爺能為小扣兒做到這樣的地步,已經(jīng)夠了不是嗎?”班主沒好氣地說:“行了,不和他們說了,你過來,我跟你說點話……”
半晌,小扣兒才抬起頭,低低應了聲:“唔。”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當然知道自己無論是身份還是模樣,都不算多好的。但他心里這樣想也就算了,被戲班里的人點出來,心底就有些難受了,難受之余,還升起了一點惶恐。
小扣兒跟著班主去了后院兒。
等一進門,卻是聽見班主說:“今日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既然你現(xiàn)下和岑四爺那么好了,你瞧,你是不是應當和岑四爺說一說,給咱們戲班修繕一番,當然最好是換一處地方了,換到金玉路吧,那兒地段好……”
小扣兒張大了嘴。
金玉路!
玫瑰夜總會就開在那里!
小扣兒沒讀幾本書,但對這些卻清楚得很。
那個地段的房子可貴可貴了!就是賣十個他,也買不起!
班主沒察覺到小扣兒的驚異。
他心想岑四爺對小扣兒,可比岑青元當初好了太多倍。就差把人捧到海城的青山塔塔尖尖上去了。
既然是這樣,那這樣的要求哪里算過分呢?
“還有岑家那些人,得約束吧?不能老來砸咱們啊。當然若是每回砸了,四爺都能憐恤一下咱們,打發(fā)點大洋,那也就成了……”
小扣兒動了動唇,心底突然有點說不出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