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遙看著手機屏幕按下去,把它塞到枕頭底下,翻了個身。
夜雨一聲一聲,敲打窗戶,把這個夜拉得很長,很長。
清晨六點,孟遙起床。
小城在連日的降雨中,像是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吸入鼻腔的空氣,都帶著潮濕的氣息。
孟遙去花店買了一束綠色桔梗,打了一輛車,去郊區(qū)的墓地。
山間樹林浮著薄霧,葉子讓雨水沖刷之后,仿佛要滴下綠來。
孟遙撐著傘,踩著有些濕滑的臺階,一步一步向上走。
很快,她到了蘇曼真的墓前。
地上已放著七八束花,沾滿了雨水,有些花瓣已經(jīng)落了。
孟遙蹲下身,把桔梗放在墓碑前。
她沒起身,看著墓碑上蘇曼真的照片。
照片里,她凝眸淺笑,仿佛還如生前一樣,明艷動人。
她最喜歡桔梗,但她短暫的一生,卻如同一支玫瑰。
孟遙伸手,緩緩摩挲著大理石的墓碑。
細雨綿綿,樹葉搖動,遠遠傳來一聲鳥叫,顯得周圍越發(fā)寂靜。
曼真這樣喜歡鮮花繁盛烈火烹油的人,現(xiàn)在卻不得不待在這樣寂寂的山林之中。
“曼真……”孟遙剛說出一個字便哽咽了。
許多的話,早該坦誠以待。
然而這個早,要追溯到多久,才算是早?
小學第一次受委屈的時候?初中第一次被放鴿子的時候?此后兩人相處,發(fā)生矛盾,卻每每由她主動示好的時候?或者……喜歡上丁卓的時候?
多早,都有更早。
時間是一條不歸的河流。
雨水落下,漸漸洇濕了她的發(fā)絲。
似乎有雨凝在眉睫,她眨了一下眼,照片中曼真越發(fā)的模糊。
過了很久,孟遙才拿起一旁的傘,站起身往回走。
沾水的青草打濕褲腳,山間有風,吹過葉梢,聚在葉上的雨水辟里啪啦落下。
孟遙邁出一步,忽然站定。
下方臺階上,一柄黑色的傘,一道熟悉的身影。
似有感應,那傘緩緩向上挪動了幾分。
兩人視線相對。
丁卓愣住。
他穿白衣黑褲,手里抱著一束綠色的桔梗。
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突然攫住了孟遙。
兩人的相處,第一次……這樣不堪。
過了很久,丁卓的傘方才動了一下。
他緩緩走上來,剛要開口,孟遙將他的話截住,“回城嗎?下面有個亭子,我在那兒等你。”
不待丁卓回答,她便側(cè)身往旁邊讓了讓,繞過他,邁下臺階。
身后似有一道目光緊緊相隨,孟遙沒有回頭,越走越快,身影穿過一叢一叢的林木。
亭子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腳步急促,一個未防,踩住一塊石子,下一滑。
下意識伸手,在身后一撐,手掌在潮濕的地上挫了一下,方才停住。
她“嘶”出一聲,抬起手掌看了看,掌心擦破了,已有鮮血緩緩地滲出來。
過了片刻,她方才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地上的傘。
到了亭中,她從包里找出紙巾,輕輕擦了擦掌上的血污,又抽出張干凈的,壓在傷口之上。
她在亭子里坐下,握著手掌。
掌心火辣辣地疼,但過了一會兒,漸漸也就沒什么感覺了。
雨水下落的聲音、樹枝搖動的聲音。
風把濕潤的空氣送入鼻腔,混雜著一股泥土的腥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孟遙聽見了另一種聲音。
她緩緩抬眼,看見前方林葉間,一道身影影影綽綽。
片刻,丁卓走到了亭外。
孟遙站起身。
隔著短短的距離,兩個人對視。
孟遙心里清楚,這一段,就這樣一段,兩個人是邁不過去了。
風把她頭發(fā)吹起來,有一縷拂在眼前。
掌心的傷口仿佛又開始燒起來。
孟遙看著他。
“丁卓,我們談一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