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比想象的更暗，只有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戶照進來?；覊m和霉菌的氣味充斥著她的鼻腔，還有另一種更微妙的氣息——像是某種化學藥品。

＂段鶴淮？＂她輕聲呼喚，聲音在空曠的建筑內(nèi)回蕩。

沒有回應。程尹之小心前進，每一步都讓地板發(fā)出不祥的吱呀聲。突然，她的腳踢到了什么東西——一只手電筒，還亮著，顯然是段鶴淮的。

她彎腰撿起，光束掃過墻壁時，照出了一行用紅漆寫的大字：

＂有些真相應該隨火焰消逝。＂

一陣寒意爬上程尹之的脊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微弱的呻吟聲，來自建筑深處。沒有猶豫，她向聲源跑去，手電光束在黑暗中劃出顫抖的軌跡。

最里面的房間門半開著。程尹之推開門，手電光照出了一個倒在地上的身影——

不是段鶴淮。

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靠在墻邊，胸口一片暗紅。他艱難地擡頭看向程尹之，眼中閃過驚訝，然后是某種覆雜的釋然。

＂你...長大了...＂他嘶啞地說，嘴角滲出血絲，＂像你媽媽...＂

程尹之僵在原地。她從未見過這個男人，但他看她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故人。就在這時，陰影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別出聲。＂段鶴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外面有人。＂

程尹之松了口氣，轉身正要說話，卻猛地頓住——段鶴淮的臉上有一道新添的傷口，鮮血順著下頜線滴落。更令人心驚的是他眼中的某種東西，像是剛剛目睹了世界崩塌。

＂他是李振國。＂段鶴淮簡短地說，聲音嘶啞，＂他告訴我...＂

一聲槍響打斷了他們。子彈擊碎了旁邊的窗戶，玻璃碎片如雨般落下。段鶴淮立刻將程尹之護在身下，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大部分碎片。

＂走?。⒗钫駠蝗粧暝酒饋?，＂后門...我拖住他們...＂

又一槍，這次擊中了李振國的肩膀。他悶哼一聲，卻仍堅持擋在他們前面。段鶴淮沒有猶豫，抓住程尹之的手腕就往后門沖去。

黑暗中，程尹之聽到李振國最后的喊聲：＂鶴軒還活著！找到他！＂

然后又是幾聲槍響，接著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段鶴淮的手緊緊攥著她的，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疼痛。他們沖進一條狹窄的巷道，身后傳來追趕的腳步聲。

＂誰在追我們？＂程尹之氣喘吁吁地問。

段鶴淮沒有回答，只是拉著她拐進一個隱蔽的角落，將她推到墻與自己身體之間。兩人的呼吸在黑暗中交織，急促而灼熱。

＂林國棟的人。＂他終于低聲回答，聲音里是壓抑的憤怒，＂李振國說...我弟弟還活著。那晚他確實救出了一個男孩，但不是...＂

他的話沒能說完。巷口傳來腳步聲，手電光束掃過他們藏身處附近的墻壁。段鶴淮的身體繃緊了，將程尹之更緊地壓在墻上，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心跳的節(jié)奏。

＂別怕。＂他在她耳邊輕語，嘴唇幾乎碰到她的耳垂，＂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程尹之的吊墜顯示37.8℃，但她已無法分辨是源于危險、奔跑，還是段鶴淮緊貼著她的熱度。在這個黑暗的角落里，被追殺的恐懼與另一種更隱秘的渴望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窒息。

腳步聲漸漸遠去。段鶴淮稍稍后退，月光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那道新舊交錯的傷痕顯得格外刺目。程尹之不由自主地伸手，指尖輕觸他的傷口。

＂你受傷了。＂她輕聲說。

段鶴淮抓住她的手腕，卻沒有推開。他的眼神在月光下變得深邃而覆雜，像是暴風雨中的海面。

＂尹之...＂段鶴淮的聲音低沈而沙啞，＂李振國說...那晚救出的孩子不是你。＂

程尹之如遭雷擊：＂什么意思？我當時明明...＂

＂你確實在場，但被其他人救走了。＂段鶴淮的指尖輕觸她左臉的疤痕，＂李振國救的是另一個孩子——我弟弟鶴軒。＂

這個揭露像一桶冰水澆在程尹之頭上。記憶閃回到那個安靜看書的男孩——不是被領養(yǎng)的孩子，而是...段鶴淮的弟弟？為什么他會在她家？誰帶他去的？

＂不可能...＂她聲音發(fā)抖，＂我記得自己被消防員抱出來...＂

＂是陳教授。＂段鶴淮眼中翻涌著黑色情緒，＂李振國看到他把你從側門帶走了，但當時火勢太猛...他只能救一個。＂

程尹之突然想起昏迷時閃回的片段——那雙將她交給醫(yī)護人員的手腕上，戴著熟悉的檀木手串。二十年來，陳教授從未提及是他救了自己。

巷口再次傳來聲響。段鶴淮突然將她拉近，呼吸噴在她唇畔：＂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他們抹去的不只是火災真相...還有兩個孩子那晚的存在痕跡。＂

＂先離開這里。＂他緊握她的手，＂我知道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他們在夜色中穿行，像兩個游魂。程尹之的腦海中回蕩著李振國最后的話，和段鶴淮眼中的痛苦。這個夜晚撕開了太多傷口，卻也揭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可能性——二十年前的那場火災，將他們的命運以一種誰也無法預料的方式糾纏在了一起。

而此刻，段鶴淮的手緊握著她的，仿佛這是暴風雨中唯一的錨點。程尹之突然明白，無論接下來的真相多么殘酷，他們已經(jīng)無法回頭——不只是為了正義，還因為在這場追尋中，有什么更私密、更溫暖的東西，已經(jīng)在兩人之間悄然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