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照比陶瑾心思成熟,兩個姑娘家湊在一塊兒什么話都說得出口,殷氏對此并不懷疑。
她怔了怔,“這……”
不待她開口,陶瑾偏頭笑吟吟地望過去,“那如果阿娘不要阿爹了,他會怎么樣呢?”
殷氏脾氣高傲,有時對陶臨沅不滿會當眾駁他的面子,常常弄得他顏面盡失。陶臨沅又不是會低頭的人,是以兩人吵架成了家常便飯,陶瑾幾乎沒見他們和顏悅色地交談過。
陶瑾逗弄將軍,伸出掌心讓它舔弄,“您常告訴我要找一個對我好的人,可是阿娘想過沒有,如果連我都對自己不好,那又有誰會對我好?”
將軍愉悅地鳴叫幾聲,陶瑾彎起眉眼,嬌顏俏麗,純真無邪。
她說:“阿娘,您也要對自己好。”
這番話有些離經(jīng)叛道,從未有人這么奉勸過她,殷氏有如醍醐灌頂,惘惘地看著笑瞇瞇的陶瑾。幾乎所有人都要她忍讓,大度,因為她是陶臨沅的正妻,未來的當家主母。偏偏她的小女兒跟旁人不一樣,她要她拋下丈夫,為自己而活。
馬車轉眼行至陶府門口,殷氏踩著木凳下車,仍在思索陶瑾的話。
她并不遲鈍,有些事只需一點便透。
陶臨沅先一步抵達,目下正在石階上等候。
殷氏行至跟前,他道:“我送你回白云謠?!?/p>
今晚宮宴兩人幾乎沒有見面,哪怕是遇到了,也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陶臨沅靜靜地看著殷氏,她與他共處了十來年,似乎從未像今晚這般美麗出眾過。
殷氏心里裝著事,眼里帶著幾分疑惑和探究,沒有冷言回諷,更多的是陌生。
她不言語,徑直往前走。
陶瑾提前一步回了重齡院,行至一半忽地回頭,遠遠地見陶臨沅跟在殷氏身后,面色略有復雜。
上一世陶臨沅雖然為了殷氏醉生夢死,但他到底有錯在先,若不是因為他,阿娘不會走得如此不甘。
說不怨恨是假的,她要替阿娘討回來,就像何玉照說的那樣。
男人,得不到的才最好。
天色已經(jīng)不早,白云謠內(nèi),殷氏坐在四鳥繞花枝菱鏡前卸下滿頭珠翠,正欲到一旁盥洗,轉頭見陶臨沅還坐在榻上,“你不回去?”
兩人分房睡許久,這幾年他一直住在望月軒中,若是沒有必要絕不在她這里留宿。
陶臨沅讓丫鬟伺候更衣,面無表情道:“我今晚歇在這里。”
殷氏攏了攏眉尖,她現(xiàn)在思緒亂得很,根本沒心思伺候他,自然也不想見到他,“我這兒沒有你的衣裳。”
言下之意就是你快走吧。
逐客令下的如此明顯,陶臨沅怎會聽不出來。他動作一僵,“以前放在這里的衣服呢?”
殷氏想起事情始末,忍俊不禁,“叫叫扔了?!?/p>
這可不是她撒謊,而是前幾天陶瑾氣勢洶洶的過來,把陶臨沅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全扔了出去,一面扔一面跟她說:“阿娘以后別再留阿爹的東西?!?/p>
那次是因為陶臨沅日日宿在陸氏房中,照顧小產(chǎn)后的陸氏,可把陶瑾氣的不輕??粗囚[脾氣,其實是她故意為之。
他不是不來白云謠么?既然如此,那么日后都不要來了,來了也沒有他的位子。
這姑娘是從小被寵壞了,脾氣驕縱任性,竟然連親爹的東西都敢扔。陶臨沅本該覺得生氣,然而更多的,卻是被眼前殷氏的笑靨吸引。
酥頰含笑,冰姿玉肌,便帶微嗔。
她有多久沒對他笑過?
好像從叫叫出生后,她就從未給過他好臉色。他幾乎忘了她笑時什么模樣,這次驚艷一見,如浮光掠影,轉瞬即逝。
殷氏斂起笑意對他道:“我今天累了,你回去吧。”
說著讓丫鬟送他回去,她到銅盂前洗漱沐浴。
直至菱花門在眼前掩上,陶臨沅才回過神來,摸了摸胸口一處,好像那兒癢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