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畏高

松州古城是兵家必爭的邊陲重鎮(zhèn)，軍事重地，江衡自從十八歲封王后，駐守在那里已有九年，領兵打仗乃是家常便飯。

戰(zhàn)場上的腥風血雨將他磨礪得五官深邃，如一把鋒利冷硬的兵器，平時不露聲色，出鞘時便能輕易奪人性命。他換下一身明光鎧，穿著墨色織金柿蒂紋暗地錦袍，目光專注，偉岸的身軀停在衛(wèi)皇后身前，“母親?！?/p>

衛(wèi)皇后最滿意的便是這個三兒子，不僅能力卓群，更是英武昳麗。自從他封王后便鮮少回京，難保不會多幾分疼愛，“怎么是你過來了，你二哥呢？”

二哥便是慧王江衍，衛(wèi)皇后統(tǒng)共生了三個孩子，宜陽公主是兩人的長姐。

往年中秋宴都是慧王來請皇后入席，今年不知為何忽然換做他，不只是莊皇后，連陶瑾都覺得詫異。

江衡簡單道：“二哥有事，便托我替他過來?！?/p>

他一笑，“母親不歡迎我？”

衛(wèi)皇后只是覺得疑惑罷了，又怎會不歡迎他。他前天才從松州戰(zhàn)場回來，這不是為他的身體著想，擔心他過于疲憊么？

“哪兒的話，你一走就是大半年，我歡迎還來不及呢?！被屎笥謵烙中奶鄣乜此谎郏龅叵肫饋砩砼赃€有人在，面上笑意慈藹，“你去松州許多年，恐怕還沒見過楚國公的外孫女呢。你不在的日子里，可全憑著這個小開心果陪著我?！?/p>

說著拉過陶瑾，把她介紹到江衡面前，“叫叫，這便是魏王。論起輩分，你還應當喊他一聲舅舅。”

兩人僅隔著兩步距離，陶瑾的身高勉強到他胸口，需要使勁兒抬頭才能看到他的臉。這跟前世見面的方式不大一樣，不過大體沒什么區(qū)別，陶瑾已經整理好心情，仰頭瞅了他一眼，對上他幽深的目光，雙目澄凈，好片刻才默默地憋出一句：“……舅舅?！?/p>

江衡低頭看著這個小不點，似乎才十歲左右，模樣生得純凈漂亮，一雙眼睛尤其明亮逼人。

不過她好像有點怕他，那雙眼里一閃而過的恐懼，輕而易舉地被他捕捉到了。

“叫叫？”他對這名字略有興趣。

一旁殷氏抿唇笑了笑，上前解釋道：“她一小就吵鬧，不會說話時便鬧騰，會說話后更是不得了。整個府里都是她的聲音，后來給她起乳名，便順勢起了這兩個字?！?/p>

江衡低笑出聲，看著陶瑾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倒是有趣?！?/p>

陶瑾長睫一顫，斂眸移開視線，心里有些復雜。既慶幸他沒有把她舉起來，又遺憾少了個接觸他的機會，如果不能借機給他留下特殊的印象，以后恐怕不好接近吧？

沒等她想好，江衡已經走在衛(wèi)皇后身旁，攜領一干命婦女眷們往麟德殿而去。

陶瑾、殷氏和宜陽公主走在皇后身后。

殷氏與宜陽公主一個月不見，兩人湊在一塊有說不完的話，泰半話題都落在殷氏今天的裝扮上。陶瑾一邊聽一邊跟著，前方正好是江衡修長的背影，他肩寬背闊，步伐穩(wěn)健，身形很是高大。

上一世兩人初見是在麟德殿偏殿內，彼時只有宜陽公主、殷氏和她，再加上兩三個不大相熟的命婦。

江衡過來探看長姐，宜陽公主就順理成章把陶瑾介紹一番，他的心情應該不錯，俯身便把她當小孩子似的舉了起來。陶瑾當時嚇傻了，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一個勁兒地邊哭邊求道：“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p>

她面容稚嫩，在他面前可不就跟個小孩子一樣？

江衡常年在軍營中生活，習慣了隨性不羈，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蓱z了陶瑾哭哭啼啼，最后是宜陽公主相勸他才把她放下。

江衡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真是個嬌氣包?！?/p>

陶瑾覺得很委屈，她才不是因為嬌氣，她是畏高。

后來從宜陽公主口中得知她有心疾，加上陶瑾怕他怕得緊，江衡便再沒對她做過這種出格的舉動。兩人關系平平常常，同一般的長幼關系無差，直至陶瑾死的那一日，他們都沒有過多接觸。

麟德殿宮宴尚未開始，莊皇后考慮到他們小輩們不喜歡這種拘謹?shù)沫h(huán)境，體貼地把陶瑾叫到跟前，“前方便是太液池，玉照跟幾個小姑娘們在那敘舊，叫叫想不想去看看？等宮宴開始時再讓人支會你們?！?/p>

陶瑾微微怔住，面帶猶豫：“娘娘，我……”

她不大想去那里，既然知道了何玉照的所作所為，便沒法再對她姐妹相待。何況這里還有江衡在，她還沒想好怎么接近他呢。

莊皇后十分熱心，已經讓身后的一名宮婢出來領路，“你跟玉照素來關系最好，應當有說不完的話才是，正好她剛才還說想你了，一心等著你來呢?！?/p>

周圍的人都在等她開口，連江衡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陶瑾再猶豫下去似乎不大好，遂彎眸笑了笑道：“那我先去見一見玉照，一會兒再去陪您?！?/p>

一番話把皇后娘娘哄得很是高興，拍著她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本宮等著你?！?/p>

于是陶瑾半路上與眾人分離，往麟德殿東北方向的太液池走去。前方有宮人引路，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不多時玉茗秋空也出現(xiàn)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