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爺還給妹妹呢,妹妹不要?!?/p>
小豹霜后退一步:“我是角獸人,角獸人不用戴?!?/p>
瞅給孩子嚇得。
“咱想戴就戴,不想戴就不戴,”祁白一手牽一個娃,“我們家里來了好多小伙伴呢,爸爸帶你們?nèi)フ宜麄兺??!?/p>
祁白在外面沒有耽擱太久,再次領(lǐng)著幼崽進屋的時候,眾人也不過才剛剛落座。
駱束來黑耀這么多次,這還是頭一回被正式宴請,說正式宴請可能也不太準確,這頂多算是祁白和狼澤招待他們的家宴。
只黑耀祭司府簡單的家宴,也與獸人大陸的別處不同。
寬敞明亮的廳堂之內(nèi),不見烤架和炭火,這倒也沒什么,畢竟如此熱的天,在外將食物做好,最后再呈上來也是一樣,可廳堂中的擺設(shè),又讓駱束看了個新鮮。
只見廳堂內(nèi)正擺放著四張長食桌,每張食桌之后,都放著雕花木椅。
也不知道黑耀如何處理的這些木料,這木桌和木椅遠看光滑柔亮,上手去摸,觸感竟比皮膚還要細膩。
而桌椅的擺設(shè),更是暗含了講究。
就比如說主桌左手邊的長桌,桌后共有兩大一小三把椅子,其中小一些椅子的椅腿更長,座面更高,一看就是專門為幼崽設(shè)計的,不用說,這位置肯定是預留給木迦豹奚一家子的。
而主桌右手邊的兩張長桌,其中一張桌子后有四把椅子,一把后面只有兩把椅子,看來這里就是祁白為他和瑕夫人準備的。
獸人們習慣了席地或用小幾吃飯,就算在黑耀,駱束多見的也是炕桌方桌和圓桌,還真沒見過分餐用的高凳和高桌。
駱束靠在椅背上,悠哉地敲了敲扶手,竟生出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然而等準備好的食物上桌,駱束才終于明白宴席與他平時蹭飯時的區(qū)別了。
駱束喝下一大碗湯,摸摸嘴道:“豹白,你這兒果然還有更好吃的,這湯我以前就沒喝過。”
藪簡心想,這才哪兒到哪兒,小城主這話說得太早,接下來您可瞧好吧。
這么想著,藪簡手輕輕向前揮了揮。
四個推著小木車的廚師走了進來,跟在他們身后的還有幾個端著食案的獸人。
他們走到眾人身側(cè),將食案中的小碟子在長桌上一一擺好。
待幾人退去,四位廚師同時將小推車上的蓋子打開,誘人的香氣瞬間飄滿整座廳堂。
“這是......鳧鴨?”
看著色澤紅潤的表皮,寂有些遲疑的問道。
“是鳧鴨,”祁白道,“這是用黑耀特制爐子做成的烤鳧鴨,我們?yōu)榇俗隽艘恍┬鲁苑?,跟一般的烤肉味道很是不同,幼崽們?yīng)該會喜歡?!?/p>
這一道烤鴨,可謂祁白的得意之作。
這可不是刷上油直接放進烤爐中烤出來的,這里的每只鳧鴨進烤爐之前,都要經(jīng)過開水燙皮,蜂蜜水掛色,晾干后在鳧鴨肚中放入果子,最后再在眾人入院子之前開火現(xiàn)烤,只為保證此時推出來的烤鴨,維持著外脆里嫩的最佳口感。
別看只是寥寥幾句話,要做好這一道烤鴨,要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備料,更不用說為了這一口熟悉的味道,祁白在這之前已經(jīng)不知道霍霍了多少只鳧鴨。
祁白話音落下,四個身穿白色木花衣的廚師,同時從推車上抽出長刀。
豹奚目光瞬間銳利,時刻注意這四人的動作。
四人卻毫無所覺,動作自然地將長刀揮向鳧鴨。
而駱束這時候,也終于明白了祁白這座位安排的用意。
單獨分開的座次,更方便廚師將切好的食材端到眾人面前,無需爭搶也無需過多等待。
駱束悄悄咽了咽口水,就見第一個端上桌的,不是肉食,而是一盤金黃的油皮。
小狼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跟坐在右手邊的小獅梔說上了話,烤鴨皮一上桌,小家伙便趕緊提醒小伙伴:“這個最好吃,多吃這個皮。”
昭覺得十分有趣,小家伙偷偷摸摸的樣子有趣,說的話也很有趣。
獸人們吃東西都愛吃肉,他還鮮少聽說有人喜歡吃皮的。
聞言,昭故意當著小狼耀的面,拿了一塊酥皮放入嘴中。
只這一口,直接讓昭瞇起了眼睛。
香,這是昭的第一反應(yīng),下一刻,烤鴨皮便直接在嘴中開,等昭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塊烤鴨皮已經(jīng)滑進了喉嚨。
小狼耀對小獅梔搖頭:“我們可不要這么吃,這個得蘸糖才好吃呢?!?/p>
小獅梔聽沒聽懂不知道,昭卻一點兒沒客氣地按照小家伙的提醒,在擺在桌子上的小碟子中找到了糖。
糖的甜味不僅沒有覆蓋油脂的香味,反而讓鳧鴨皮多了一絲清涼,原本吃上幾塊就會膩的烤鴨皮,此時昭覺得再吃上半盤也不礙事。
“嗯,”昭滿意點點頭,“不錯。”
別說,小家伙還挺會吃,這鳧鴨的脆皮比他們用火烤出來的野獸皮好吃多了。
小狼耀有些著急,這個大人怎么回事,他明明為了讓妹妹吃的,怎么妹妹沒吃上,全讓這個人給吃了。
然而,當小家伙抬起頭,看清帶笑看著他的昭,眼中的憤憤瞬間消散,帶著大紅花的小綠人,笑得比頭頂?shù)幕ㄟ€燦爛:“叔叔,鴨肉蘸醬,和蔥絲瓜絲一起包在餅皮里吃,也好吃呢。”
聽到幼崽脆脆的聲音,其他桌上的幾人也看了過來。
得了,祁白發(fā)現(xiàn),不用自己演示,小崽子看到漂亮妹妹和叔叔,一股腦兒的什么都說了,根本用不著老父親開口。
這樣也好,有了幼崽的童言童語,廳堂內(nèi)才像是有了家宴的輕松與溫馨。
隨著廚師們熟練的刀工,一碟碟擺放整齊的鴨肉上桌,眾人很快便顧不上其他。
小獅梔終于吃上父親包好的烤鴨,眼中瞬間蹦出了星星:“好好吃,母父快吃,父親快吃,哥哥快吃,好好吃呀!”
肉片菜絲與甜面醬完美融合,再加上最外面涼涼的餅皮,從來沒吃過這些的小獅梔,美得雙腿都晃蕩了起來。
“黑耀真好,”小獅梔抱著母父的胳膊,“咱們要一直在黑耀吃好吃的?!?/p>
昭對寂挑眉:看看你幼崽,這才幾口食物,連家都不想要了。
寂給兩個幼崽各遞過去一個肉卷,笑呵呵道:“想吃什么都跟父親說,咱們總能吃得到?!?/p>
別看鳧鴨一只個頭很大,可架不住獸人們的食量更大,四支鳧鴨很快便被吃了個干干凈凈。
這之后,又有葷素搭配的七道菜,每一道菜肴都配備了不同的碗碟,無論擺盤樣式還是味道,都挑不出一丁點兒毛病。
就在眾人以為這頓宴席已經(jīng)足夠豐盛,最后一道點心,卻讓木迦的表情變了幾變。
“黑耀怎么會有冰?”
沒錯,祁白最后為所有人準備的,是一道冰沙。
將煮沸的牛奶放入冰室中冷凍,打成冰沙,再撒上紅豆綠豆和水果丁……
炎炎夏日,任誰都無法拒絕這樣一碗冰沙。
早就被震驚過的駱束咬著勺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大神司您不知道黑耀有冰?他們這兒一年到頭都有冰,您去外面交易街上就能看到,到處都有賣冰的攤販?!?/p>
這......
如此炎熱的夏天,怎么能存住冰......
昭和寂將手放在碗邊,感受著以往在夏日絕不可能出現(xiàn)的清涼。
哢噠,一直深信不疑的東西,好像突然出現(xiàn)了裂痕,黑耀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簡直與神跡無異。
正對面,木迦和豹奚對視一眼,腦中同時閃過一個名字,寒玉室。
木迦輕輕攪拌碗中的冰沙,心中是一陣驚駭。
歷代大神司才能動用的寒玉室,難道在黑耀也存在?
可駱束說這里人人都能吃上冰,真要保存那么多冰,得需要多大的寒玉室,這怎么可能……
祁白不知道,小小一碗冰沙,竟在眾人心中掀起如此大的波瀾,畢竟黑耀哪里有什么“神賜”的密室,他們有的只是獸人們一锨锨挖出來的冰室。
因著沒有處理好地下水的排放,祁白在城主府挖的冰窖,第一年的出冰率并不算高。
但只要剩下了冰,就證明大方向沒有錯,至于出現(xiàn)的問題,及時改正就行了,而這其中的困難,比起在夏天吃到冰的滋味,便不值一提了。
幾乎沒有猶豫,黑耀獸人們立刻決心開挖更多的冰窖,這樣他們夏天才能吃到更多冰。
當然了,動輒十幾米的冰窖是龐大的工程,沒看城主府的冰室都蓋了一兩個月嗎,別忘了還要在冬天鑿冰存冰,普通人家根本挖不起。
不過沒關(guān)系,在黑耀,從來就沒有落在地下的商機,這不,城外的大河邊上就建起了專門存冰的冰廠。
雖然冰塊在黑耀,是大部分族人都能買得起的食物,可放眼整個大陸,依舊是十分珍貴的存在,用來作為招待客人的最后一道菜肴,再合適不過。
許多年之后,眾人依舊無法忘記他們在黑耀之城的第一頓宴席,這是他們第一次意識到,獸人的力量,或許遠比他們認知的更強大。
春園。
桌上擺放著豐盛的食物,只是看著便讓人食指大動。
木迦端起盛著清香酒液的陶杯,眼眸垂了垂:“我們在高山之上,被云層遮蓋了視線,若不親自走一趟,怕是永遠不會相信這里發(fā)生的一切?!?/p>
木惟大神司彌留之際,曾不止一次說起中央神殿的故步自封,豹奚知道,木迦這一番話,不僅在感慨黑耀,更是念起了木惟大神司......
說來說去,還是這幾天見到的事情太多,才讓木迦多想。
自從木迦成了大神司,豹奚已經(jīng)很少見到木迦如此感傷,他心臟抽了抽,不知道自己帶木迦到黑耀,究竟是對是錯。
豹奚伸出手,正想寬慰伴侶幾句,門口突然傳來侍從的聲音。
“大神司大人,昭大巫派人來,問您去不去聽風樓?!?/p>
“告訴大巫,我這就過去?!?/p>
說著俐落站起身,再望去,木迦的臉上哪里還有一絲愁容。
一旁的木漣無比熟練,眨眼間便為木迦換好了外出的衣服,竟是片刻不等,現(xiàn)在就要出門的樣子。
一只腳邁出門檻,木迦頓了頓,像是才恍然想起自己還有個幼崽。
他回過身,到桌邊拿勺子給豹承又盛了一碗湯:“好好吃飯?!?/p>
緊接著看了豹奚一眼,示意他長點心,豹承吃完了再給添上一些。
說完,再沒遲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院子。
悲傷不會消失,它只會從一個人的臉上,轉(zhuǎn)移到另一個人的臉上。
豹承看著老父親從未有過的,集錯愕落寞無助為一體的表情,高興地多扒了好幾口飯。
只是扒著扒著,豹承的眉毛就耷拉了下來。
母父走了,今天又是父親帶他。
嗚嗚,他的屁股還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