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升依舊穿著一身鐵甲,這次他摘下頭盔,頭盔里不再是一團霧,而是現(xiàn)出熟悉的面容。真正的將軍出現(xiàn)在他的鎧甲內,他與余皓坐在長城頂上的烽火臺前——他們第一次在夢里認識的地方,一同眺望著遠方,等待夢里的新年日出。太陽升起時,余皓感覺到周升笑著朝他說了句話。
“新年快樂?!庇囵┏苌f。
天亮了,余皓醒來時,只依稀記得夢中的片段,他懷疑周升又進了自己的夢,但這一次夢里,所記得的細節(jié)實在太少。
周升半躺在他身畔打電話,嘴角帶著不易察覺的笑容,見余皓醒來,便隨口道:“知道了,今天就回學校,你也一樣?!闭f著把電話掛了。
余皓記得元旦時,周升也會這樣給人打電話,卻從未提過是誰。起初以為是他媽媽,但這么看來,明顯不是。
余皓打了個呵欠,周升卻精神很好,從床上彈起來收拾東西,朝余皓道:“走,票買好了?!?/p>
逃離這個家簡直讓周升猶如重獲新生,余皓被他收拾得乖乖的,不住保證再也不逼他回家過年了。出門穿外套時,無意中往衣兜里一揣,摸到一個紅包,里頭裝了八百塊錢。
“愣著干嗎?走啊。”周升說。
余皓:“有紅包!誰放的?放錯地方了吧?”
周升:“……”
余皓一臉蒙逼,周升差點被氣出心臟病來:“我……你……除了我還有誰?你要找失主??!”
余皓忙道:“大過年的,不要動肝火!謝謝老板!恭喜發(fā)財!”周升臉色這才好看了點,兩人下了樓去,余皓忽見一輛SUV停在家門口,周升拉開車門,示意他上車。
“不是說了別來接么?”周升徑直上了后座。
開車那中年人從倒后鏡里看了眼余皓,答道:“今天票不好買,送送你?!?/p>
余皓心想今天倒是對司機挺客氣,沒想到司機卻轉身與他握手,說:“周升脾氣不好,被他媽慣的,余皓你多擔待?!?/p>
“關你什么事?。?!”周升一句就炸了,說,“余皓!下車!”
余皓見那中年人一身西服,親自開車,頓時猜到對方身份:周升的爸!那個大名鼎鼎的企業(yè)家周來春!
周升的爸卻發(fā)動了車,馳離了社區(qū)。
“你是不是太久沒被揍皮癢了?”
“來???!”周升說,“你試試看打得過我不?”
“要不是你朋友在,老子現(xiàn)在就砸扁你腦袋?!敝軄泶狠p描淡寫地說,“練幾年拳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菜雞!”
余皓:“別別……叔叔,你們別吵架,大年初一的?!?/p>
周來春想起來了,從前座拿了兩個紅包朝后面一遞,余皓趕緊又說:“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給你你就拿著!”周升與周來春幾乎是異口同聲道,連語氣都一模一樣。余皓只得收下,周升又補了句:“哪來這么多廢話?”
“你怎么這么對你朋友說話?”周來春又教訓兒子道。
周升:“我喜歡!不行啊!你問問他有沒有意見?”
余皓:“……”
余皓能感覺到周升老爸那脾氣也好不到哪里去,年輕時比起他媽來說不定還要恐怖點兒,周升說過小時候常挨父母的混合雙打,一方打不過另一方,就打他出氣。但既然當了個生意人,想必收斂了些脾氣,大年初一特地過來載兒子去學校,當著同學的面更不好發(fā)作,余皓若不在場,說不得這倆人就要在車上拳腳招呼起來。
沿途周來春問了些周升在學校的事,周升把耳機戴上不理會他,余皓便替他答了,成績很好,沒有掛科。
“除了你他還有朋友沒有?”周來春又問。
“傅立群?!庇囵┱f,“我們院的籃球隊長……”
“老子跟他不熟!”周升粗暴地說。
“女朋友呢?”周來春又問。
余皓心想果然都關心這個問題,周升道:“沒談!談不起!”
“要錢找我拿就行?!敝軄泶赫f,“懷孕了也沒關系,父母見一見,領了證擺酒,娶回家里……”
“閉嘴吧老頭子!”周升終于受不了了,說,“大過年的你煩不煩?”
周來春不再說話,上高速后專注地開車,余皓從倒后鏡里看到他那眼神,與周升一模一樣,簡直是同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余皓低頭發(fā)消息給陳燁凱拜年,陳燁凱告訴他自己正在醫(yī)院里陪床,周升倚車窗斜斜躺著,瞥了眼余皓的手機螢幕。
余皓發(fā)了句:【我回學校后來看看你們吧?】
陳燁凱:【正過年呢,別來了?!?/p>
余皓想問陳燁凱什么時候回來,陳燁凱給他拍了張病房里的照片,電視機大螢幕里重播的春晚,又補了句:【昨晚沒事,過來照顧師母?!?/p>
“在這兒下。”周升回到市區(qū)后,朝父親說道。
車停在市區(qū),周升又說:“去看個朋友。”
周來春下了車,與周升各叼一根煙,周來春又給余皓遞煙,余皓忙擺手,周升道:“他不抽!”說著背起包,到一邊去。
周來春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余皓,說:“余皓,我這兒子不靠譜,你平時多照顧他點兒,該吃吃該喝喝,別省。”
余皓今天感覺總是不停地在被塞錢,這已經是第三波了,周升在垃圾桶邊扔了煙頭,瞥了他一眼,余皓只得收下,說:“我給他充校園卡上。”
周來春又鄭重地拍了拍余皓肩膀,朝周升說:“有事兒隨時打我電話。”
余皓發(fā)現(xiàn),周升目送父親開車離開時,那眼神極其復雜,似心有悔恨,又摻雜著不屑。
“給了你多少錢?”
余皓正把錢塞周升包里時,周升問道。
余皓給他看,還有紅包,周升掂了下便說:“紅包各八千,信封兩萬,不用數了?!?/p>
一共三萬六千八,抵余皓將近一年半的打工收入,余皓說:“都給你?!?/p>
周升擺手,狂躁的他終于在與余皓獨處時逐漸地恢復了正常。
“帶你買衣服去?!?/p>
余皓最初是拒絕的,但大年初一到處都在打折,想想自己也得買幾件新衣服,上一次被陳燁凱押著上臺,似乎也無形中改變了他的生活。這一身還是他上高二時買的,實在太舊太土了。雖然他平時都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凈,從不邋遢,但人靠衣裝,這話不假。
周升仿佛知道他能接受什么價位的,帶他進優(yōu)衣庫去,余皓換了一身衣服,整個人精神爽朗了許多。
“帥。”周升說,自己也難得地摒棄了往常的運動服,換了條休閑褲與今年康定斯基的抽象幾何合作款衛(wèi)衣。又給余皓挑了件同系列的,讓他把鞋子也買了,余皓換上后,周升只是看著他笑。
“像什么?”余皓問。
周升:“像個棒子?!?/p>
余皓:“……”
收銀臺的女孩忍不住笑,余皓堅持要給周升付賬,周升也不勉強他,只是在付款時瞥他是不是用紅包付,但余皓只是刷了自己的卡。
“我爸給你的錢就是給你的,用啊。”
“不想用。”余皓執(zhí)拗地說。
周升臉色不大好,勉強忍著,余皓說:“我只是想給你買衣服。雖然這是女朋友做的,但在你還沒有女朋友前,就讓我負責吧?!?/p>
“說什么呢。”周升哭笑不得道,“你打工辛苦,賺不了幾個錢?!彪m這么說,周升臉色卻稍好看了點,說:“除了我爸媽,你是第一個給我買衣服的。”
“你也是除了我奶奶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了?!庇囵┱f。
“別肉麻好嗎?!”周升道,“我快受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