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忍不住笑了起來,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自己這輩子能嫁這么個任打任罵的男人,也是造化了,而且,這一輩子都能跟在二小姐身邊兒服侍 ,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轉(zhuǎn)過天長福走了,青翎方有些后悔,那個扇子自己就隨便寫了個四個字,實在有些草率,且,那把扇子太尋常了些,自己使喚還罷了,送人卻有些寒酸,尤其自己寫的字,雖說這些年練的能過去眼了,可還是不能跟陸敬瀾比,他瞧了不知要怎么笑話自己呢,早知道不如送他個別的,陸敬瀾送給自己可都是難得的好東西,自己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想著,不禁問谷雨:“你說那扇子是不是寒酸了點兒?”
谷雨倒笑了起來:“二小姐真是的,姑爺哪兒在意這些,不過要的是小姐的心意罷了,您沒聽見長福說嗎,便小姐寫個紙片兒,姑爺也當成寶貝看了又看呢?!?/p>
青翎臉一紅:“胡說八道,我給他寫紙片做什么?對了,一會兒我去府衙拜訪知府大人,你別出去,回頭叫人瞧了不好,讓福子跟著我走一趟也就是了。”
谷雨知道自己長得太女氣,扮上男裝也不像,不跟二小姐似的,扮什么像什么,便點頭應(yīng)了,卻也有些擔心道:“這位王大人可是見過二少爺?shù)?,小姐就不怕他瞧出來??/p>
青翎笑道:“放心吧,這位王大人精明著呢,便瞧出來也不會點破,更何況,我是去送禮的,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哪有把送禮的往外推的理兒。”
谷雨:“先頭奴婢還以為這個王大人是個清廉的好官呢,鬧半天也是貪官?!?/p>
青翎:“貪官有貪官的好處,這世上有貪官才好辦事兒,若都是清官可也麻煩呢?!?/p>
谷雨:“照小姐這么說,將來咱們姑爺也得當貪官了?”
青翎搖搖頭:“他的性子可當不了貪官,他啊就是個書生,想的是治國齊家平天下,腦袋是夠聰明,卻有些不通俗務(wù)?!?/p>
谷雨笑了起來:“不通俗務(wù)怕什么,小姐您通啊?!?/p>
青翎白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拐著彎的說我俗呢?!?/p>
谷雨道:“俗有什么不好,只要是人都在俗世之中,像咱們姑爺那樣兒的是注定要做大事兒的人,能有幾個呢?!?/p>
青翎:“要不都說女生外向呢,你這還沒嫁給長福呢,就開始替陸家說話了。”
谷雨:“奴婢可沒替陸家說話,奴婢是覺得小姐跟姑爺實在般配。”
青翎臉微紅:“以后離小滿那丫頭遠點兒,再跟那丫頭在一起,也學的話嘮了?!睋Q了衣裳,叫福子捧著畫,出后門往府衙去了。
王仕成正琢磨呢,恒通當這個案子審下來,雖未如愿搭上文府這條線,卻也發(fā)了一筆橫財,恒通當?shù)暮脰|西可不少,這封條一貼,大半都成了自己的,如今就剩下這四個鋪面,按說極搶手,只這個人情,王仕成卻想送給胡家。
白送又舍不得,要好處又張不開嘴,正為難呢,忽外頭管家來報說胡家二少爺來了。
王仕成心道真是想什么來什么,忙道:“快請?!?/p>
青翎進來行禮,王仕成忙道:“賢侄兒也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多禮,快坐,快坐,看茶?!?/p>
青翎告了座,下人上了茶來,青翎抿了一口方道:“前兒小侄偶得一幅古畫,不好辨別真?zhèn)?,今日冒昧前來,還請世伯賜教?!?/p>
青翎稱呼一改,再呈上畫便不覺生硬了,福子急忙雙手奉上,管家接過去,叫了個小廝進來緩緩展開……
管家送著青翎出去,轉(zhuǎn)回來就見老爺愛不釋手的瞧著案頭那幅畫,暗道,這胡家二少爺著實會辦事兒,明明是為了恒通當那四個鋪面來了,卻一字不提,剛才一直跟老爺談?wù)摦嬜?,瞧老爺這高興勁兒,這事兒必然成了。
想到此,不禁道:“都說胡家大少爺才高八斗,當年一舉得了個童試頭名,有這樣一個聲名在外的兄長,這位二少爺便少有人知了,還都說肯定是資質(zhì)平庸,才會如此默默無聞?!?/p>
平庸?王仕成抬起頭來:“簡直笑話,從這小子的言談之中便能看出讀了多少詩書,說起話來引經(jīng)據(jù)典,言之有物,且并不一味驕傲,謙遜有禮,氣韻高華,更難得還通世故,并不像有些讀書人那樣,自以為才高八斗便持才傲物,目下無人,倒奇怪,如此才情怎未科舉出仕?!?/p>
管家:“胡家只有二子,若都科舉出仕家中產(chǎn)業(yè)便無人料理了,想來是因這個原由,胡老爺才未讓二少爺取試。”
王仕成搖頭:“這胡家還真是糊涂了,這家里的買賣做的再大,不過商賈罷了,哪如科舉出仕博一個錦繡前程,也能光宗耀祖,倒可惜了這樣的才情,可惜可惜啊?!?/p>
主仆正說著,旁邊的小廝忽的開口:“大人,小的瞧著這位不是胡家二少爺?!?/p>
王仕成眉頭一皺:“胡說,不是胡家二少爺是何人?”
小廝忙道:“大人莫惱,只因上回大人去陸家做媒的時候,是小的跟去伺候的,瞧見過胡家二少爺,還跟小的說了兩句話呢,小的便記住了,剛才這位胡家二少爺,長得雖像,可仔細瞧,卻并不是一個人,這位比那位好看了許多,而且剛才小的仔細端詳了幾眼,發(fā)現(xiàn)這位胡家二少爺耳朵上,仿佛有耳墜子的痕跡?!?/p>
王仕途成一愣:“耳墜子的痕跡?你是說這個胡家二少其實是女子,這怎么可能?”
管家:“聽說胡家二少爺跟二小姐是雙生的龍鳳胎,長得極像,小時候連胡家人都分辨不出呢,莫非這位是胡家的二小姐假扮的,若果真如此,這位二小姐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就不怕陸家知道,說她拋頭露面有傷閨譽退了親事。”
王仕成卻恍然大悟:“如今我方知道,陸家怎會跟胡家做親家,這樣有勇有謀有才有貌的女子,可難尋了,聽說她父親病了,又遇上恒通當發(fā)難,想來也是出于無奈,才頂了她兄弟的名兒出來管事兒,只做不知也就是了,況,若沒有這丫頭,只怕我也得不著這樣一幅好畫作,一會兒把叫人把這幅畫掛在書房里,我要好好鑒賞?!?/p>
且不說王仕成這兒認出來卻裝了糊涂,再說青翎,從府衙出來,時間尚早,日頭也不大,且順著府衙的一條街上種了不少樹,極是陰涼,便不坐車,而是順著樹蔭往前走,兼瞧瞧冀州城的街景。
冀州比不得京里繁華,來往的行人卻也有一些,大都穿的體面,偶爾一兩個挑擔子走街串巷的貨郎,吆喝的聲音也低了許多,想來是因這條街上的府宅居多的緣故。
眼瞅走出了長街,青翎剛要上車,卻給溫子然攔下了:“這不是胡兄嗎,真是巧,竟在此遇上胡兄,可見是緣分,有道是相請不如偶遇,既遇上了,不如去吃杯茶如何?”說著手里的扇子一指旁邊兒。
青翎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兒有個茶樓,青翎不知道這小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略想了想便點頭道:“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p>
溫子然笑道:“胡兄請?!?/p>
兩人進了茶樓在二樓臨街的雅室坐了,不大會兒,伙計端了茶來,青翎揭開碗蓋見顆顆嫩芽舒展,湯色湛清碧綠,極為漂亮,且香氣淡兒清雅,不禁贊了一聲:“好茶?!?/p>
溫子然:“胡兄果然是識貨的,這是今年的明前茶,在這冀州府也只有這家茶樓還有了,這信陽毛尖也只明前茶能喝的入口,谷雨茶便差了一等,再到春尾,夏初,白露,雖仍出茶,卻沒法兒吃了,只可惜這水差了些,若能取靈惠寺山泉烹煮,該更得味,卻可惜這山泉得就近而取,不好儲藏,離了靈惠寺便失了味道?!?/p>
青翎不明白他跟自己說這么一大篇子茶經(jīng),有何目的,便道:“既如此,世子爺不若住到靈惠寺里,不就日日能喝到好茶了嗎。”
溫子然眨眨眼:“這個卻不成,我這人雖好茶卻也好吃,尤喜葷食,若有一日無肉就抓心撓肺的,想那靈惠寺都是禿瓢的和尚,吃的都是些白菜豆腐,偶爾嘗嘗還罷,若讓我住在哪兒,可是要我的命呢。”
福子忍不住嗤一聲笑了出來,青翎看了他一眼忙低下頭。
青翎:“世子爺?shù)故切郧橹腥?,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p>
溫子然:“這倒是,這人若沒個喜好,活著還有甚意思,我喜好吃肉算什么,不瞞你說,我有個小舅舅喜好的東西才奇怪呢,你都想不到是什么?”
青翎暗道,這家伙的小舅舅,聽明德說過,這個溫子然是公主府的世子,他的小舅舅不就是熊孩子嗎,這一提起安樂王,青翎不覺有些警醒,莫非溫子然看出了什么,來試探自己的?
只聽溫子然道:“我那個小舅舅最喜歡魯班鎖,從小就喜歡,府里頭各式各樣的魯班鎖裝滿了幾屋子,還不停的搜羅呢,你說奇不奇怪?
青翎:“人的喜好自然不可能都一樣,有似世子爺這樣喜歡肉食的,自然也有令舅這樣喜歡玩意兒的,想來是本性純真之人,方才有此愛好?!?/p>
溫子然忽道:“那胡兄喜歡什么?”
青翎想了一會兒:“我喜歡我家房后的十幾顆桃樹?!闭f著站了起來:“提起桃樹,倒有些想家了,出來幾日,只怕家中母親惦念,也該家去了,今日蒙世子爺?shù)暮貌柘啻娜盏脵C會也請世子爺嘗嘗我家的桃花茶,雖比不得世子爺這明前茶金貴,卻也別有一番滋味,告辭了?!惫笆譃槎Y,下樓去了。
溫子然透過二樓的窗子瞧著青翎上了車,不禁笑了起來:“這丫頭還真有古怪?胡青翧,胡青翎,你們姐弟倆倒是唱的怎樣一出大戲,還是說,小爺我猜錯了。”
青翎把冀州府胡記的事兒交給了明德,經(jīng)此一事,明德也長進了不少,青翎歷來的觀點就是成不成的得試試,雖說明德年紀不大,可要是不讓他試試,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做生意的料呢,故此,青翎把剩下的事兒交給了明德。
那張古畫一送過去,恒通當?shù)乃膫€鋪子就算到手了,后頭的就看明德的了,而自己也該安心備嫁了,入鄉(xiāng)隨俗,怎么也不能太丟人了。
青翎一進家,青青就迎了出來,附在她耳朵上小聲道:“二姐可小心,娘這幾日天天都叨念你呢,一會兒見了二姐,不定怎么數(shù)落你呢?!?/p>
青翎笑了:“數(shù)落就數(shù)落唄,給個耳朵就是了,等娘數(shù)落煩了,自然就不數(shù)落了。”
青青笑的不行:“這話要是讓娘聽見非氣壞了不成?!?/p>
姐倆說笑著進了屋,翟氏一見青翎這一身男人的打扮,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這丫頭,一出去就不見影兒,哪家閨女像你這樣到處瘋跑的,更何況,你還定了親,若是讓陸家知道,不定要說什么了,我這么讓立冬去叫你回來,你就是不聽,三言兩語就把立冬打發(fā)了回來,你說說像像什么話。”
青翎一把摟住她娘的胳膊:“娘就別生氣了,我那時是真回不來,我可想家了,想爹娘,想青青,想翟婆婆,想胡管家,想看看咱家地里的玉米長多高了,想看看咱家房后的桃子有多大了,什么時候才能吃到香甜的桃子,天天都想,只是一時脫不開身罷了,不然,飛也飛回來了?!?/p>
胡老爺:“你就別數(shù)落翎丫頭了,你也不想想,這么大的事兒,恒通當那個陰損的劉廣財設(shè)了套讓咱家鉆,若不是翎丫頭,咱家冀州的鋪子只怕保不住了?!?/p>
翟氏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這心里頭總怕青翎拋頭露面的事兒給外人知道,卻又想想這些事兒,丈夫病了,鋪子出事了,若不是青翎,如今胡家還不知亂成什么樣兒呢,嘆了口氣:“聽說恒通當落了個家破人亡,到底慘了些,不過做買賣罷了,何至于如此趕盡殺絕。”
青翎:“娘,這商場如戰(zhàn)場,兩軍對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此次家破人亡的不是恒通當,只怕咱們胡家以后便有寧日了,況且,恒通當若無害人之心,怎會如此,這也是他們咎由自取,娘以前不總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嗎,咱們這是防微杜漸。”
翟氏:“都是你這丫頭的理,我可說不過你,只以后不許出去了,日子一天天近了,新房里的幾樣繡活,勢必要你自己動手才成,旁人可替不得,你們父女說話兒吧,我去瞧瞧你大哥去,這都幾天不出屋了,念書念的人都有些呆了,娘真怕你大哥念書念魔怔了?!眹@了口氣出去了。
青翎微微皺了皺眉,這眼瞅就到舉試的日子,莫非大哥又開始緊張了,青翎早就發(fā)現(xiàn),她大哥這個毛病,用現(xiàn)代的話說,就是考前綜合癥,若不能放松,只怕會大失水準。
正想著,就聽她爹道:“恒通當封了,那四個鋪面倒可惜了,若能買下,咱們胡記就算在冀州府站住了?!?/p>
福子聽了笑道:“老爺您可說著了,恒通當?shù)哪撬膫€鋪子,二小姐已做主買下了,如今明德少爺正收拾呢,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能開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