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市江東區(qū)。
這里有著成片的出租房, 大部分都已經(jīng)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墻壁上劣跡斑斑, 樓底下的鐵門鎖早已經(jīng)被撬掉了, 只要一推動就會發(fā)出咯吱的刺耳聲響。樓道內(nèi)滿是混雜的灰塵, 總讓人覺得呼吸艱難。
宋忻提著剛剛買回來的鹵食和啤酒,快速走進家門。剛進屋,一個渾身帶著酒氣的男子就撲了過來, 一把奪走她手里的食物,大聲嚷嚷道,“媽!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肚子都快餓死了!”
陳碩一屁股坐在了簡陋的沙發(fā)上, 他光著膀子,肚皮上的肥肉疊成了幾圈,看上去十分油膩。可他毫不在意,打開啤酒猛然灌了好幾口, 又赤手抓起幾片鹵肉塞入嘴中, 大塊朵頤。
他的頭發(fā)很短,靠近右腦門出還有一道深長的傷疤, 仔細看時, 還能發(fā)現(xiàn)兩側(cè)的縫針眼。
“祖宗誒!你小聲點!”宋忻緊張呵斥。她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衣服, 抖了抖上面的灰塵, “小心隔墻有耳, 被其他人聽見!”
“我們這塊破地方哪里有人?再說了!就算有人這個點也在外面上班!”陳碩砸吧了一下嘴, 不客氣地沖道,“媽,你就是膽子小得很老鼠似的!沒點出息!”
“……你!”宋忻想要發(fā)火, 卻不得不忍了下來。兒子這段時間的性子陰晴不定的,萬一自己惹到他不開心了,免不了還要再討一頓打。她坐在陳碩的邊上,心有余悸道,“我這不是怕喻懷寧那個賤種找上門嘛!我們在他手上吃的虧已經(jīng)夠多了……再說了,你和那個人對付他的計劃,會不會出現(xiàn)問題?”
宋忻說著,不由攥緊了手上的衣物,搖了搖頭。
“我呀,這幾天實在是擔(dān)心受怕的!”
“行了行了,每天念來念去就是這幾句話!”陳碩不勝其煩,他將啤酒罐砸在地上,好好的臉色瞬間顯出幾分暴怒,“我巴不得他死了才好!最好是碎尸萬段!萬劫不復(fù)!”
他摸了摸腦門上突兀的疤痕,恨得咬牙切齒,“都是他害的!”
宋忻被兒子眼中的殺意給嚇了一大跳,連忙捂住心口,轉(zhuǎn)移話題,“小碩啊,媽不是要阻止你的意思,我是怕和我們上頭的那個人說話不算數(shù)……你為她賣命,想盡辦法報復(fù)喻懷寧,萬一事成之后她不給錢可怎么辦?。俊?/p>
前段時間,有人找上了宋忻,又通過宋忻聯(lián)系上了陳碩。前者提出的合作很簡單,給錢讓陳碩好好整治喻懷寧。
原本,陳碩打算綁架了青年,丟在荒郊野外好好毒打一頓??伤櫟牡谝惶欤『冒l(fā)現(xiàn)青年報考駕校。于是,他找到了另外一條路子——利用‘汽車事故’對付青年,把一切都推在‘意外’兩字上!
現(xiàn)在事情是進行到了尾聲,但是這錢怎么一分也沒見著?不會被人給騙了吧!
“媽,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真是掉錢眼里去了,比我還心急?!标惔T瞥了宋忻一眼,他側(cè)身拿起沙發(fā)后的手提行李袋,丟在宋忻的跟前,“喏,打開看看!”
宋忻連忙打開,看見滿滿一袋鮮紅的紙幣后,頓時欣喜若狂,“這、這么多現(xiàn)金?!”
“剛剛派人送來的現(xiàn)金,我都驗過了,沒有□□?!标惔T拍了拍手提袋,仰頭得意不已,“你兒子還是有點本事的?!?/p>
之前,陳碩收買了街頭混混,結(jié)果因為‘轉(zhuǎn)賬記錄’證據(jù)確鑿,被關(guān)了幾天牢房。這回他就學(xué)聰明了,提出只做現(xiàn)金交易。
“有出息!小碩你太有出息了!”宋忻抓起一捆又一捆的百元紙幣,放在口鼻間狠狠呼吸,原本渾濁疲憊的眼中爆發(fā)出貪婪的光亮,“早知道那個人這么有錢,當(dāng)時答應(yīng)合作的時候,就應(yīng)該多坑一些!這一百萬還要分一半給那個教練,我想想都覺得肉疼!”
“分給他?”陳碩陰惻惻地笑了兩聲,斷然道,“門都沒有!”
宋忻聽見這話,愣了愣。
陳碩又灌了一口啤酒,計劃妥當(dāng),“媽,我估摸著那邊差不多要出事了。你去收拾一下簡單的行李,我們帶著這筆錢去別的城市避避風(fēng)頭。”
他要帶著這筆錢跑路!溜得越遠越好!
這段時間,他一直躲在暗處,和汪政揚的聯(lián)系更是小心謹慎。
后者照著他的吩咐做了一切,是明面上的罪魁禍?zhǔn)住<幢闼l(fā)現(xiàn)陳碩不守信用地跑路了,也會因為做賊心虛,不敢大聲張揚!
宋忻見他‘言而無信’,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她把錢袋子寶貝似地拉緊,贊同道,“好!我馬上就去收拾!”
太好了!他們母子兩人,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陳碩重新靠回在沙發(fā)上,悠哉悠哉地喝著啤酒,忍不住在心里暢想——喻懷寧一個沒駕照的新手,開著一輛有故障的車。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難逃一劫了!
平時再拽有什么用?
禍?zhǔn)庐?dāng)頭,能不能留下一條命都難說!趁早去見閻王爺算了!
忽然間,屋外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還沒等陳碩反應(yīng)過來,原本就破舊的木屋門居然被人硬生生地給踹開了。一群人高馬大的黑衣保鏢沖了進來,直接將毫無準(zhǔn)備的陳碩給鉗制住了。
“別動!再動就直接斷了你的手腳!”其中一人兇神惡煞地喊道。
陳碩滿身都是肥肉,再加上這段時間的宅家懈怠,哪里還有半點真實力氣?他掙扎得滿臉通紅,只能喊道,“你們是誰!進我家做什么?”
“你都算計到我頭上了,就不允許我?guī)藖砟慵铱纯??”喻懷寧慢悠悠地晃了進來。他面上帶著笑意,可眼色卻冷得可怕。
陳碩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去。
時錚陪在青年的身側(cè),卸下溫和偽裝的他,同樣冷硬著神情。
“看見我好端端地站在這里,是不是很驚訝?”喻懷寧走近,發(fā)問。
“小碩,怎么了?”宋忻聽見動靜,急忙忙地從房內(nèi)跑了出來。
她看見為首的青年,頓時嚇得一哆嗦,手上未折完的衣服掉落在地。一旁的黑衣人反應(yīng)迅速,毫不留情地就反手一折將她按住。
宋忻細胳膊細腿的,哪里經(jīng)得起這種力道?她的手臂瞬間脫臼,疼得臉色慘白直叫喚。
“哎呦!”
喻懷寧知道她沒什么威脅,淺淡勾唇,佯裝禮貌的樣子,“松開吧,對待女士我們溫柔點?!?/p>
那名黑衣保鏢聽見這話,快速撤回手。宋忻沒了支撐,雙腿一軟就趴在了地上。陳碩瞧見宋忻的慘樣,眼珠子咕嚕一圈,總算從吃驚中回過神來。他沖著青年,扯破喉嚨喊道,“喻、喻懷寧!你憑什么上門找我們的麻煩!我們又沒招惹你!”
“有沒有找我麻煩,你不是最清楚嗎?”喻懷寧扯動嘴角,冷漠反問。說罷,他就朝后方的黑衣保鏢遞去一個眼神。對方領(lǐng)意,直接猛力一踹,將陳碩踹跪在了青年的跟前。
“喻懷……”陳碩悶哼一聲,心里的恨意爆發(fā)。他抬眼怒吼。可下一秒,這句喊話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中。
青年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把尖刀,正在指尖上玩弄。喻懷寧玩弄刀具的動作嫻熟,可表情卻顯得友善無害,“繼續(xù)說啊,怎么不說了?”
冷冽晃眼的刀光刺入眼中,陳碩就像是被突然噤聲,不敢再多發(fā)出一個字眼。
“……小、小碩?!彼涡门赖絻鹤由韨?cè),眼巴巴地沖著青年求饒,“你要做什么?現(xiàn)在、現(xiàn)在可是法治社會,你別亂動刀!”
喻懷寧似乎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用刀尖摩挲著陳碩腦門上的傷疤??此戚p柔的動作,實則藏著驚天駭人的狠意,“和我這個不肯吃虧的流.氓談法治社會?多可笑。”
母子兩人嚇得瑟瑟發(fā)抖,不敢亂動,生怕青年一下子就將尖刀刺進腦門。
“三個月前,買兇害人沒有成功,被我趕出家門?,F(xiàn)在過不下去了,反過來拿別人的錢害我了?你們母子兩人挺有本事啊?!?/p>
話落,鄭容就從房間里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宋忻見此,頓時不管不顧地撲了過去,像是失心瘋了地喊道,“我的一百萬!我的錢!”
鄭容從沒有多余的憐憫之心,下意識地一腳將撲來的女人踹翻。宋忻的后背重重嗑在茶幾上,瞬間就暈死了過去,沒再動彈。
“嘖嘖,鄭大哥,你下手輕點?!庇鲬褜庉p飄飄地斥了一聲,實際沒有任何不滿。鄭容配合著點點頭,直接將袋子打開,捧在他的眼前,“應(yīng)該就是那人給他們母子的費用?!?/p>
喻懷寧伸手拂過袋子里的紙幣,瞳孔深處的狠厲再次透了出來,“原來我的命只值區(qū)區(qū)一百萬???”
余音未了,他握著刀的手就順勢而下,冷銳的刀尖劃過臉側(cè)、脖頸,一直到了軟趴趴的肚皮上。青年像是在隨意作畫,每一道都能割傷了表皮、劃出細微的血絲,他成心有意消遣,可又問得漫不經(jīng)心,“陳碩啊陳碩,我給你兩百萬,你把自己殺了,可以嗎?”
“到時候,我給你尋上一塊荒郊野墳。一定、好好給你埋了?!?/p>
青年一字一句狠聲吐露,聽著不像是假話。
陳碩已經(jīng)被嚇破了膽子,無數(shù)的冷汗從身上冒出。短短幾秒,他整個人就像是從水里打撈上來的一般。帶著鹽漬的汗水滑到他肚皮的傷口上,瞬間刺激了痛意。
“……這、這錢我不要了!不是我下的手!絕對不是我下的手!”陳碩口不擇言,慌亂中就將事情全盤托出,“是汪政揚干的好事!我全程都沒有動手!”
他赤紅著眼眶,仿佛找到了退路。他雙手撐在地上,瘋狂叫囂,“對!你沒有證據(jù)!你們不能拿我怎么樣!”
喻懷寧冷笑一聲,直接將刀尖準(zhǔn)確無誤地插在對方的指縫間。
“??!”
陳碩感受到刺痛,以為自己的手指被青年剁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他兩眼一翻白,癱倒在地上喘著粗氣,徹底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喻懷寧起身,遞給身側(cè)的男人一道眼神。時錚看懂他的意思,望著地上狼狽的母子兩人,冷聲吩咐,“好好給他教訓(xùn)一頓,他說沒有證據(jù)坐牢,你們就給他制造一個證據(jù),聽明白了嗎?”
敢算計到喻小少爺?shù)念^上來?這不等于和老板過不去嗎?這母子兩人簡直是咎由自取,蠢得可以!
保鏢們不約而同在心里暗忖,齊聲回答,“明白!”
他們都是時錚培養(yǎng)出來的人,對他的吩咐無一不從。況且,他們之前都在A國的道上混過,多得是辦法讓人生不如死!
喻懷寧提起錢袋子,丟給為首的保鏢,直接而粗暴,“解決完了,這一百萬給你們平分了?!?/p>
“謝謝喻少!”眾人異口同聲,喊得響亮,看向喻懷寧的目光里滿是順服。不知道的人,恐怕會以為他們是青年的手下。
時錚看見這一幕,冷硬的面色稍稍松動,眼底晃出一絲無可奈何卻真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