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越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又說了一遍:“很努力。”
李念盯了許久,松手笑起來。春光里,他笑起來簡直如沐春風,整個人看上去溫和又無害。
“你最善良?!崩钅钫f。
說著他又往后坐遠了一點,對著窗戶點上煙。
“休息好了的話,明天咱們就出院。下周我聯(lián)系了PT唱片,灌張數(shù)碼專輯?!崩钅钊岷偷匦χ骸澳俏迨讖U稿也放進去,一首也不浪費,反正有調(diào)音師?!?/p>
鐘越徬徨地看著李念侃侃而談,李念臉上掛著他最常見的那種、老于世故的微笑,像是個從來都不生氣的人。
鐘越迷戀他這種表情,雖然明知道是假的。
李念抽煙很快,很急,像白楊唱歌似的,抽完一只,連火機也懶得掏,就著煙蒂又續(xù)上:“時間比較緊,你們現(xiàn)在沒有真空的余地,我聯(lián)系了幾個平臺,下周灌了就發(fā),給你們一周的時間,你盡量教教白楊?!?/p>
鐘越點頭。
李念箭一樣看向他。
鐘越慌忙張嘴說:“好?!?/p>
李念滿意地笑了,伸手拍拍鐘越的臉:“走了,明天來接你?!?/p>
鐘越眼看他走到門口,又叫住他:“念、念哥!”
李念回過頭來。
“你、你……少、少抽一點?!?/p>
李念點點頭:“是我不好,病房里是不該抽煙?!?/p>
“不、不是的……”鐘越漲紅了臉,“對、對你身體……不好?!?/p>
李念頗有興味地看著他,就手擰滅了煙,背過身來,向他揮揮手。
鐘越伸著頭,直看著李念一步三晃,消失在門后。
他泄氣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又勃凸起了。
一周后,錄音工作如期展開。具體過程就不談了,一言難盡,功勞最大還是調(diào)音師,高音低音都浸滿了調(diào)音師的血淚。
“還是、我把、把曲子……寫難了?!辩娫接行﹥?nèi)疚。
白楊沒空理他,白楊陶醉在自己PS過后的歌聲里。
鐘越有點兒怨念地盯著他。
平心而論,鐘越調(diào)教了白楊一個星期,白楊還是有進步的,甚至可以說,進步很大。至少高音不抖了低音也不顫了,雖然唱不上去的地方依然窘迫又尷尬,但是氣息顯然比原先有了那么一點兒進步。
鐘越特別給他標上了每首歌的換氣口:“你不要亂換氣,該換氣的時候再換氣?!?/p>
省略號和頓號我們就不打了自己意會吧。
這對白楊有很大幫助。白楊把剛錄好的這首歌顛來倒去聽個沒完,高興地摘了一邊耳機:“小鐘!都是你的功勞!”
鐘越原本還有點兒怨念,白楊這么一說,他又靦腆了:“是、是你努力?!?/p>
“我是挺努力的,”白楊很得意,“我現(xiàn)在天天起來晨跑呢?!?/p>
“金、金總,是不是……也、也陪著你。”
“是呀,我也拉著他一起跑?!?/p>
鐘越羨慕地看他。
那邊鐘越和白楊的錄音工作如火如荼,這邊世安整天閑得沒事兒干,他把鄭美容叫到辦公室來。
“你從我賬戶上劃錢,看看建鄴或者建鄴附近有沒有什么新開盤的小區(qū),買兩套小房子,要新的。”
鄭美容在心里吐槽新樓盤難道還有舊房子嗎?剛開始她以為世安要投資建鄴地皮,正準備順嘴說建鄴有兩個盤子她手頭在做,聽到后面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小房子?要多???”
世安伸手讓她坐下:“一兩個人住就夠了……是不是現(xiàn)在叫小戶型?”
鄭美容微妙地看他:“給誰的?”
世安坦然道:“給白楊。上次咱們?nèi)ニ?,他那個房子還是租的,我看實在是不能住人,四邊環(huán)境倒還好,就是樓太舊了?!?/p>
“……”鄭美容心想你那么多豪宅,白楊還嫌棄?還買兩個小戶型,金世安又開始會過日子了嗎?
世安看出她心里有話,揚唇笑一笑:“白楊自尊心強,要給他大房子,他怎么也不要——我也不能帶他去家里住吧?我想著要不就給他買個小房子,好歹也算在南京安家落戶。應(yīng)該他也不會拒絕?!?/p>
鄭美容道:“白下鼓樓也有挺好的盤子……怎么非得買在建鄴?”
世安點點頭:“我問過他,他畢業(yè)就住在建鄴那邊,家這個東西安土重遷,輕易別讓他挪地方,搬家能少走兩步也是好的?!?/p>
鄭美容干脆地回答:“好的金總?!?/p>
說完又看著世安,過了片刻,鄭美容笑道:“阿世,你其實沒變?!?/p>
這一聲“阿世”喊得很是親密,世安不禁抬頭來看她,鄭美容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低頭笑起來。
世安覺得有趣:“‘阿世’……你過去這樣叫我嗎?”
鄭美容撥一撥頭發(fā):“都是過去了……同學(xué)的時候這樣叫你。畢竟以前年紀也不大?!?/p>
世安笑著問她:“我過去是怎樣的人?”
鄭美容心中有些感慨,說實話,自從世安出事醒來,她一直覺得世安變了——是比以前溫文爾雅,可也讓她有距離感,像個陌生人。
不知為什么,今天金世安流露出的這一點溫柔,讓她覺得,金世安還沒變。
雖然已經(jīng)不再那么大大咧咧,但對朋友,還是這樣夠意思。也就是為著這一點夠意思,鄭美容才把金世安看在眼里。
“你過去就是個講情份的人?!编嵜廊菡f,“雖然做事有些天馬行空,但是畢竟對朋友是很好的。”
世安頷首道:“我現(xiàn)在依然講情分?!?/p>
鄭美容抬首一笑:“你要是不講情分,我也不會跟著你來海龍了?!?/p>
她這一笑神采飛揚,很有些豪情。
世安在心里暗暗贊嘆。
“沒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鄭美容走到門口,又回頭來問:“你說買兩套,兩套都上白楊的名字嗎?”
世安看著她,淡淡笑了:“那一套給你女兒。”
鄭美容愣了一下。
“我聽他們說下個月是你生日,同事一場,沒別的東西,你孤身帶著女兒,我也不好送你什么,送侄女一套房子權(quán)當添妝,等她二十歲,我再送她一套大的?!笔腊簿従彽溃骸吧漳翘炷惴偶侔?,陪女兒玩玩去,公司全員發(fā)獎金,趁你鄭總一份光?!?/p>
鄭美容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禮不算重,難得金世安這樣想得到。
鄭美容有些傷感,又有些欣慰。
“謝謝你,阿世?!?/p>
世安報之一笑。
——情也好、義也罷,他雖然不是真正的金世安,但畢竟和鄭美容同事一場。將才難得,人情難得,忠心更難得。
世安望著鄭美容踏著高跟鞋篤篤下樓去,心想若是收伏了這頭雌性猛禽,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