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隔天周中宇一大早就送了茶葉過來。

陳勻站在自家客廳里，帶著點奇怪的局促，望著周中宇把東西放進(jìn)廚房間的儲物柜里。等周中宇回過身來，他又連忙別過眼睛，掩耳盜鈴似的，企圖隱藏起自己慌亂的視線。但周中宇又哪里會漏掉這些再明顯不過的小動作，他微微一挑眉毛，想了想，問道：“你是喜歡鐵觀音的——我沒記錯吧？”

“什么？”陳勻怔了怔，片刻說：“啊，我是……我是挺喜歡鐵觀音的?！?/p>

“那就好?！敝苤杏钚Φ溃骸澳阆矚g就好?！?/p>

陳勻一楞，隨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臉倏地就紅了。他想起來了半夜里那個真實到可怕的春夢……周中宇撫摸著他，用那樣親昵又隨意的口吻問他：“你喜歡嗎？”好像只要陳勻喜歡，一切就都沒有問題一樣。

但怎么可能會沒有問題？

即使是在夢里，陳勻也吃驚羞赧到說不出話來。

周中宇卻望著他，慢慢地皺起了眉頭。

“陳隊，”他往前走了兩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陳勻睜大了眼睛看他，腦子里邊一團(tuán)漿糊。出了什么事？這要他怎么說？說他昨天晚上，在周中宇走以后，和姜獻(xiàn)來了一次視頻性愛？還是說他半夜里做夢，夢到和兩個人一起雙飛——

他望著周中宇憂慮的眼睛，心里的負(fù)罪感再一次達(dá)到了頂峰。

“沒有，”他干咳一聲，側(cè)過臉說：“沒什么事?！?/p>

周中宇卻抱起了雙臂，顯然不愿意被陳勻的這句話打發(fā)?！安灰笱芪?，陳勻?！彼滞翱缌艘徊?，距離陳勻只剩下一根手指的距離。陳勻微微仰起頭，望見周中宇瞳孔里的自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和變臉?biāo)频摹?/p>

他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又看著周中宇抬起手，拇指按壓住他的頸側(cè)?！八晕疫€是讓你不舒服了嗎？”周中宇貼著他，低聲地問：“我不是想要給你壓力。陳隊，你知道的。”

陳勻訥訥的，只覺得周中宇的呼吸和身上的熱度像輻射一樣，刺激得他腦袋發(fā)暈。他身體僵硬，心臟狂跳，終于一個沒忍住，脫口而出道：“昨晚我和姜獻(xiàn)上床了?！?/p>

周中宇挑了挑眉。

陳勻卻緊張到差點要奪門而出。怎么回事？他在心里瘋狂地咆哮，他為什么要把這件事說出來？他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但事已至此，已經(jīng)沒有回頭的路。陳勻很有些自暴自棄地垂下腦袋，也不敢看周中宇的臉，喃喃地解釋說：“他沒有來……我們用了視訊……就在你回去以后?！?/p>

有那么一分鐘，周中宇沒有說話。陳勻只覺得空氣都凝固了，膠水一樣把他擠在角落，讓他快要不能呼吸。好在片刻后周中宇又開了口。他說：“哦？”

這一個“哦”字算是什么意思？陳勻越發(fā)灰心，腦袋垂得下巴都要頂?shù)搅诵乜?，低低聲地說：“所以你現(xiàn)在知道我其實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周中宇看著這位大隊長烏沉沉的發(fā)頂心，半晌無奈地笑了笑?！澳闶莻€什么樣的人……”他按在陳勻脖頸上的手指輕柔地蹭了蹭陳勻發(fā)燙的肌膚?！拔乙恢倍贾腊　！?/p>

陳勻微微地顫了顫。

“想戀愛……又不敢。喜歡上人……又沒法確定。平時明明也挺雷厲風(fēng)行，到感情上卻變得瞻前顧后，猶豫不決，要是別人不主動，你可以呆在原地一輩子。最關(guān)鍵是還遲鈍得要死，連自己在想什么都弄不清楚……”

陳勻僵住了。

周中宇嘆道：“你看，陳勻，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p>

陳勻咽了口唾沫。他現(xiàn)在完全不敢把頭抬起來了——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么樣的表情去面對周中宇。但周中宇卻不肯放過他，用那支按壓住他側(cè)頸的拇指，慢慢地往前撫動，和食指一起捏住了他的下巴，輕緩、卻堅定地，把他的下巴抬了起來。

“陳隊……”周中宇輕聲道：“你現(xiàn)在告訴我你和姜獻(xiàn)的事……是打算不要我了嗎？”

陳勻眨了眨眼睛。周中宇捏著他下巴的手用了點力氣，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因為他整個人都茫茫然的，被周中宇的問題，和那雙望過來的視線，弄得一顆心都好像被人用拳頭攥住了。

他短促地喘了口氣。

“我，”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沒有……”

周中宇抿住了嘴唇。薄薄的唇瓣，好似一道鋒利的紙沿。陳勻呆呆看著，心跳如擂鼓，也不知道過去多久，終于聽到周中宇說：“那就好?！?/p>

他頓了頓，長嘆一聲，一副如釋重負(fù)的樣子?！拔疫€以為你不要我了?！?/p>

陳勻一愣。他們的重點……好像不應(yīng)該在這里吧？

可還沒等他腦子里轉(zhuǎn)過彎來，周中宇已經(jīng)吻了下來。陳勻條件反射地分開了唇瓣，乖乖地迎合周中宇舌頭的侵入，被咬了下唇也不敢呼痛。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地捏住了周中宇的衣角。

好半晌周中宇才將他的嘴唇放開。又一路往下，沿著陳勻的脖頸吮吻。他的牙齒嵌進(jìn)陳勻的皮膚，咬得陳勻手指發(fā)顫，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周中宇在生氣。

等他以為自己的脖子要被咬出血了，周中宇又伸出舌尖，輕輕地在牙印上舔了舔。陳勻只覺得脖子上又癢又麻，抓著周中宇衣角的手指也發(fā)了緊。周中宇卻不再動，臉貼在陳勻的頸窩，好半天輕聲說：“陳隊，我說過。我不會逼你。只要你喜歡……我都不會介意?！?/p>

是嗎？

陳勻怔怔地站在那里。周中宇對待他，真的很溫柔……太溫柔了。好像不管陳勻犯了什么樣的錯，對周中宇來說都無關(guān)緊要一樣；甚至不介意陳勻和另外的人做愛。

可是——可是他又哪里值得呢？

陳勻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抽了抽。被周中宇親吻過后迷迷瞪瞪的大腦，忽然清醒過來。周中宇這樣全心全意地對待他……而他呢？

他在做什么？

他在不停地給自己找理由。說什么“還沒有做出選擇”，其實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貪婪的私欲。昨晚上明明已經(jīng)認(rèn)清到這一點，今天見到了周中宇，又忍不住要留戀。他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起，變成了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