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再說下去,站起身來,側(cè)過臉看了陳勻一眼,輕聲說:“晚安。”隨即拉開門,走了出去。
陳勻坐在原地,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直到陳紀從浴室里出來,叫了他一聲“爸”,他才“啊”地一下,抬起頭,看到滿頭滿身霧氣騰騰的兒子。陳紀皺著眉毛,帶了點擔心地問他:“你怎么啦?周叔叔走了?”
陳勻眨眨眼睛,說:“啊……對。他回去了?!鳖D了頓,又說:“我能有什么事?太累了,坐一會兒。你趕緊睡覺去?!?/p>
陳紀的眉毛還是皺著,顯然覺得老爸有點不大對勁。但到底哪里不對勁他也看不出來,只好悻悻地被趕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留下陳勻一個還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想著周中宇臨走前那略顯疲憊的語氣和神態(tài),胸口不知不覺就發(fā)了悶,好像總有一口氣憋在那里,上不來,也下不去。
他洗了澡,縮回到床上,盯著漆黑的天花板想:周中宇這是在怪他嗎?
可前天那次明明是周中宇主動,還擺明了和陳勻只是互相幫助的性關系。
那現(xiàn)在又給他擺什么臉色?
陳勻皺皺鼻子,哼了一聲,自覺正氣凜然??勺詈筮€是不停翻來覆去,到凌晨三點多鐘都沒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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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法院,陳勻是頂著黑眼圈去的。
休庭后他果然在走廊里碰見了姜獻。后者倚著墻站著,一身深藍色的西裝,騷包得像是要去給雜志拍片。陳勻遠遠見著,正想走了過去,腦袋里又突然浮起周中宇嫌棄的表情。腳步頓時一頓。
姜獻卻抬起頭來,看到了他。年輕人先是一怔,臉上繼而浮起了些可疑的紅暈,好像陳勻?qū)λ隽耸裁此频?。當然——陳勻確實對他做了什么。都拿屁股夾了人家的老二了好不!于是這人來人往的一小段走廊里,浮起了一陣頗為尷尬的氣氛。
最后倒是姜獻先開的口。“陳隊……”
陳勻搖搖手,打斷了他?!澳惴判摹!彼白邇刹?,和姜獻一起縮到了角落,免得被別人把話聽過去?!白蛱焱砩稀皇且淮闻既皇录2粫δ阌腥魏斡绊懙??!?/p>
話說完,還似模似樣地抬起手,拍了拍姜獻的肩膀。姜獻轉(zhuǎn)過眼,看著陳勻縮回去的那只爪子,臉上的紅暈慢慢地褪了下去。好半晌,他說道:“哦?”
這聲“哦”被他拉長了語調(diào),一詠三嘆的,聽起來格外的古怪。陳勻以為他不信,心里斟酌一會,還要再說,姜獻卻忽地道:“你怎么臉色這么不好看?昨天沒睡好?”
陳勻想起自己凌晨時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很有些窘迫,別過眼去不敢對上姜獻的目光。“反正不在想你的事。”
姜獻扯了扯嘴角,看著陳勻脖子上那一大片的吻痕,眼里一半冰一半火,復雜難言?!笆菃??”他說:“那你在想什么?那另一根——”他稍停一下,冷冷道:“老二嗎?”
這個詞一出,陳勻立刻嚇一大跳,連忙往周圍看了一圈。好在大家行色匆匆,沒人注意到這個角落。“你有毛病??!”陳勻低聲道:“瞎說什么東西!”
姜獻卻聳聳肩,雙手懷胸,歪了頭看陳勻:“他發(fā)現(xiàn)我和你上床了?和你吵架了?”
說得好像周中宇和他是一對似的。陳勻心里有些別扭,又想起周中宇冷冰冰的那句“你確實不應該和我上床”,悶了大半夜的情緒登時堵在了喉嚨口。
“沒吵架?!彼f:“我和他只是朋友。有過一次性關系而已……”
姜獻笑笑:“那你睡不著干嘛?”
陳勻瞪他一眼?!澳悴欢??!边^了一會,又說:“我覺得……他可能不再想和我來往了。”
周中宇說了那樣的話……不就是后悔了嗎?后悔和陳勻上床。后悔把他們之間平平常常的朋友關系復雜化。何況他們還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可他真的以為周中宇在操他之前已經(jīng)想清楚了。誰不曉得和朋友上床的后果?周中宇那樣一臉輕描淡寫的,和他說“現(xiàn)在你想做,我也想做”,把陳勻逼到角落里。到頭來,卻又這樣飛快地后悔。
姜獻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昂伲 蹦贻p人叫道:“陳隊!”
陳勻看他一眼,聽他說:“人家不想和你來往,那就不來往。有必要想那么多嗎?”
陳勻訥訥道:“是嗎?”
“不是嗎?”姜獻意態(tài)悠閑地反問,忽然又跨前一步,微微低了頭,鼻尖幾乎要和陳勻的抵在一起?!斑€是說,他的那根真的那么大,讓你念念不忘?”
陳勻嗤了一聲。抬起眼睛,卻幾乎能夠看到姜獻瞳仁里自己的影子。姜獻身上那股淺淺的古龍水的味道也再一次蔓延過來,針尖一樣戳得陳勻后頸上一陣發(fā)緊。
昨晚上的記憶陡然間潮水一樣把陳勻覆蓋住了。而姜獻的眼睛是那樣銳利,讓陳勻有種無處可逃的錯覺。他咽了口唾沫,一句話不知道怎么就從他嘴里跳了出來:
“他說不應該和平時交往較密的人上床。”
姜獻笑了。他的呼吸噴吐在陳勻的鼻下唇間,帶著一點溫柔的熱度。
“可你干嘛要聽他的話?”
對呀。陳勻渾身一個機靈。他干嘛要那么聽周中宇的話?
姜獻突然又直起身來。西裝筆挺,器宇軒昂。
“陳隊?!彼钟昧四欠N挑釁的語氣,明亮的眼睛像夜里路邊閃閃的街燈?!罢f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其實一直挺想在法院里玩一玩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