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說什么?”陸無名問。
“哦,沒什么?!笔挒懙?,“他染了風寒,我讓他不必守夜,早早打發(fā)回去歇著了?!?/p>
陸無名隨口道:“他便是臨出發(fā)前,佘莽說要你多加關照的那個年輕人?”
“是,他叫齊嶺,原是晉地有錢人家的公子,卻不愿子承父業(yè),反而自幼就立志要參軍戍邊?!笔挒懙?,“極有主見,佘先鋒挺喜歡他?!?/p>
陸無名點點頭,又叮囑一句:“過幾日行動時,要多加小心?!狈駝t我那傻兒子又要生氣,一想就頭很疼。
夜色很快便席卷了整片沙漠,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此時此刻,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睡去,而在夕蘭國的主帥營中,卻依舊有燭火在跳動。
胡達罕坐在地氈上,正對耶律星道:“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約莫再過五日,就能帶來見王上?!?/p>
耶律星點頭,道:“辛苦叔叔?!?/p>
“王上,”見他心情似是不錯,胡達罕又趁機道,“先前的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不必放在心上?!?/p>
耶律星一笑,道:“我還以為叔叔又要勸我,將這畫像取下來?!?/p>
胡達罕順著他的目光,也瞥了眼帳中陸追的畫像,陪著一起笑道:“王上既然喜歡,那就一直掛著吧?!狈駝t光說這連月來一次又一次的失利,火憋在心里出不來,怕是又有人會吃虧——有這畫像在,至少能讓他神情和緩些許。
蕭瀾的名字在夕蘭國的軍隊里,已經成為了不詳?shù)恼髡祝腥硕贾?,只要在?zhàn)場上遇到他,就永遠都不會有好事發(fā)生,流血、失敗、犧牲——甚至連王上也逃不過這魔咒一般的定律,初次交鋒就被奪走飛沙紅蛟,再次見面,又毀了耗費巨資搭建出來的石陣鬼城,更連帶著將國師的性命也賠了進去。至于這一回,雖說奪回了金麒麟,卻又傷了胳膊,當然也有人說這傷并非蕭瀾所為,而是王上心心念念的陸明玉,可那又有什么區(qū)別呢?非但沒有挽回顏面,反而讓整件事情聽起來越發(fā)糟糕倒霉三分。更別提那月兒灣的火藥,被炸死的士兵與幽幽泉向導,以及刺殺失敗,反而臭著臉罵人的紅羅剎,這諸多事情,不管哪一件哪一樁,想起來都分外憋屈窩囊。
于是夕蘭國軍營便被籠罩在了一片愁云慘霧里,而在這一片死氣沈沈中,唯有胡達罕每日依舊忙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耶律星道:“叔叔回去歇著吧?!?/p>
“是?!焙_罕站起來,“王上也早些休息?!?/p>
耶律星微微點頭,親自送他出了大帳,自己卻并沒有睡覺,而是繼續(xù)坐在案幾后,看著前方的軍機圖與另一側陸追的畫像,白衣飄逸,俊秀儒雅——他的眼底依舊有傾慕與贊嘆,就像初見時一樣驚為天人,可除了這些,在兩年的戰(zhàn)役與風沙打磨下,生長更多的卻是不甘與怒火。他已經在蕭瀾手中吃了太多次虧,心里也像是長出一棵掛滿利刃的枯樹,對殺戮與雪恥的深深渴望已根植在血液里——他不單單想要奪走陸追,更想在蕭瀾面前,奪走他心愛的人。
晨光浸染著每一顆沙礫,每一縷風。陸無名問道:“一夜沒睡?”
蕭瀾笑道:“自然不是,不過見前輩昨天胃口不好,所以我便早起熬了些粥?!?/p>
陸無名:“……”
蕭瀾將碗遞過來:“明玉也極喜歡吃。”
陸無名喝了一口,就尋尋常常一碗白粥,沒味,不稠,賊寡淡,于是不由悲從中起,那小崽子多少也是在王城開過大酒樓的人,什么山珍海味沒有吃過,臨了卻被這一碗米粒都能數(shù)清的稀粥騙走,老子真是情何以堪。
蕭瀾自覺道:“手藝不好,以后多練?!?/p>
陸無名幾口喝完,道:“走吧,出發(fā)?!?/p>
蕭瀾答應一聲,招呼其余人翻起黃沙,將安營扎寨的痕跡掩埋干凈。
由于眾人此行的目的并非打仗,而是裝神弄鬼,因此一路前行都極為小心。這日暮色時分,在一片飛濺不散的彌漫黃沙里,一名男子突然策馬沖出,表情惶急萬分,只顧蒙頭蒼蠅般向前狂奔,而在他身后,則是數(shù)十名騎著戰(zhàn)馬的夕蘭國士兵窮追不舍,嘴里大喝大叫,似乎是在讓他停下,可前頭那人又哪里肯聽,非但沒有停,反而用力一踢馬腹,催促它再快些跑。夕蘭國打頭那人看在眼中,眼底閃過一絲惱怒,右手索性從背后箭筒抽出三支箭羽,彎弓滿月急射而出。
尖銳的箭矛割裂空氣,一路帶起的細風將黃沙也斬成兩段,眼看那寒光就要沒入男子的脊背,卻突然有一條鐵鞭當空而至,堪堪掃斷了奪命利箭。
齊嶺一溜煙躲到蕭瀾身側,這才暗自松了口氣。
那一小支夕蘭國騎兵急急勒緊馬韁,總算意識到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他們看著前方不遠處那跨馬而立的殺神身影,以及在他身后,幽靈般接二連三從沙塵中冒頭的楚軍,手心逐漸沁出冷汗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陸小追:爹!爹!稀飯好吃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