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已經(jīng)太遲了。
一道耀目的赤紅光束,從裂開的金屬小球中疾射而出,似比電光還要更快,猝不及防就射入了蕭寧的腹部。
從前的蕭寧,比任何人都渴望力量。
他沉迷更強大更深奧的降術(shù),獲得操控他人命運的快感,也渴求超脫生死,永生永世長長久久地享受這樣的生活。
然而,當(dāng)強大到超越了肉身承受力的強大能量,瞬間在他的丹田中釋放開來的時候,他依然感覺到了仿佛超載的高熱蒸汽在體內(nèi)炸裂般的痛苦。
以他對蕭瀟的了解,剛才他放出的,應(yīng)該是他那只早應(yīng)已耗盡力量的紅鸞之魂,但又不僅僅是紅鸞之魂那么簡單。
蕭寧捂住自己的小腹,跪倒在了地上。
他一張人皮下的真正面孔,此時已經(jīng)疼得扭曲了起來,大滴大滴的冷汗?jié)B出,順著畫皮的邊緣滑落,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數(shù)百年前蕭瀟吞下舍利骨后的痛楚,此時此刻,蕭寧也終于親身嘗到了。
雖然他的道行比當(dāng)年的蕭瀟要不知高深多少,但他此時用的卻是白意鳴中陰身還魂的至陰之軀,本就毫無煉體根基,加之經(jīng)常使用降術(shù)蠱術(shù),本已和正統(tǒng)道術(shù)講究的正陽之氣毫不沾邊,就更加容不下舍利骨所含的宏大功德之力。
那股與肉身完全不能相容的強大力量,不僅漲滿了丹田,還擠入奇經(jīng)八脈之中,不受控制地在全身游走,疼得蕭寧只覺得自己仿佛一只灌到了極限的水球,隨時都有可能突然爆裂開來。
……原來,這才是你的計劃嗎?
雨越下越大,很快已成傾盆之勢,天空中濃云堆積,閃電劃破長空,霹靂在距離他們極近的距離驟然炸響。
天道可不管你這股驟然膨脹的力量是從何而來。
不論是佛門集結(jié)的功德之力,還是妖丹凝聚的日月精華,祂都一視同仁,只要到了觸動天地平衡的程度,就會招來九天玄雷清洗一番,能熬過去的自然得道飛升,熬不過的,毫無疑問只能就此隕落。
閃電越來越近,雷聲越來越響。
此時蕭寧和蕭瀟兩人的距離極近。
蕭瀟左手撐地勉強掙扎了一下,但中了錦花蠱后徹底麻痹的半身全然不受控制,他連撐起身體都做不到。
蕭寧卻在這時抬頭看了看天上炫目的玄雷,痛苦到了極致的臉上,竟然擠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他伸出手,猛然抓住了蕭瀟綿軟無力的右手,五指插進他的指縫里,來了個十指相扣。
——既然這天譴是他的好師弟招來的,那么,就和他一起承受吧!
然而,就在這一刻,一道人影,從林中躥出,仿佛是為了趕在閃電與驚雷之前一般,以遠超于常人極限的速度,朝著倒在地上的兩人奔來。
那人手里握著一把紫電流轉(zhuǎn)的漆黑短刀,眼神冰冷而銳利,全然不像“白意鳴”曾經(jīng)熟悉的,那個性格溫和內(nèi)斂的青年。
第一刀,那人砍下了蕭寧握住蕭瀟的那只手,第二刀,漆黑的刀身穿透了他的胸膛,筆直地將他刺了個對穿。
然后那人放開了手里的刀,死死抱住蕭寧身邊動彈不得的蕭瀟,如同來時一樣迅疾地朝一旁滾去。
天空中積蓄已久的雷電之力終于轟然落下,攜著天崩地裂之勢,連劈了九道響雷,直將地面轟出了個深達數(shù)米的大坑。
阮暮燈短暫的“寄打”狀態(tài)已經(jīng)過去,全身肌肉和骨頭似要散架了一般酸疼,意識也有些模糊,可是他依然將蕭瀟牢牢護在身下,生怕身后的霹靂波及到他的師傅分毫。
蕭瀟的臉貼在阮暮燈的頸間,聽著耳邊一聲比一聲更凌厲的驚雷,不知為何,內(nèi)心卻出奇的平靜。
他側(cè)頭看向一旁,被雨水浸透的視野前,軟軟地垂著自己依然毫無知覺的右手,上面還牢牢扣著另外一個人被砍下的一只手掌,腕部的斷面干凈俐落,不斷有血水滲出,又很快被暴雨沖刷干凈。
——終于,他和蕭寧這糾纏了幾百年的恩怨,就只剩下這只斷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