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亮的鞭笞聲環(huán)繞在偌大的庭院里,那節(jié)奏雖然不快,卻會讓聽者感到不寒而栗。
揮鞭的是一名老人,雖說那不茍言笑的容貌已留下歲月的痕跡,但裸露的上半身滿是結實的肌肉。
他把手上已經打到斷裂的皮鞭丟到一旁,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在他身后站了兩排身穿筆挺軍服面無表情的壯漢,動也不動看起來就像雕像那般。
半晌后,老人才淡淡地問:
“你有什么想說的?”
老人的視線盡頭,站著一名遍體鱗傷,衣衫襤褸的青年。雖然他的臉上瘀青浮腫,但眼里的光芒依舊閃爍著不滅的斗志。
看似搖搖欲墜的他盡力挺直腰桿,吐掉嘴里被打碎的臼齒,隨后口齒不清地說:
“格里芬家的男人不找借口?!?/p>
“說得好!”老人的聲音中氣十足,有如洪鐘。“這才是我的孫子!”
沒有多余的對話,老人帶著大漢們轉身離開。沒多久又一名穿著棗紅色長袍的宦官低頭彎腰走到青年身后,他瞇著眼偷看青年,嘴角帶著一絲不屑。但那不屑很快就被隱藏起來,抬起頭的是一副諂媚的表情。
“伊隆大人,您真是個男子漢啊?!被鹿傩跣踹哆兜淖斐錆M阿諛的贊美。“聽說禁衛(wèi)軍中沒有人能在您的祖父鞭笞下站穩(wěn)腳步,而您卻辦到了。若這話傳到帝都里的那些貴族少婦耳邊,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因為您而失眠了?!?/p>
“你的嘴要能再臭點,我會更喜歡你的,阿禮?!鼻嗄暌话褜⑸砩系乃椴汲兜??!翱煺f吧,皇宮里有什么風聲?”
宦官臉上的微笑微微一滯,隨后笑得更諂媚了。他再度低下頭,恭敬道:
“您的命應該是保住了,皇帝陛下可不會為了自家女兒把在邊境駐守的老將軍給逼反。雖然皇后與諾倫大公爵依然堅持要將您處以極刑,只是宰相大人為首的文官堅定地站在皇帝這邊,所以皇后他們只能作罷?!?/p>
“哼……”青年冷笑一聲,活動著自己的雙臂轉上幾圈?!暗雷锟擅?,活罪難逃,接下來等著我的怕也沒什么好事?!?/p>
宦官眉頭一揚,頭垂得更低了,猶豫半晌后他才訕訕地說:
“伊隆大人是您祖父唯一的后代了,不管怎樣,皇帝陛下都會照顧您的?!?/p>
青年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心里卻不認同。他可是睡了公主跟大公的千金,并狠狠削了皇家的臉面。這要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那他爺爺一定會被當成功高蓋主的權臣看。
真要走到這步,只怕他爺爺立刻就逃回邊境,準備舉兵起義清君側了。所以他爺爺一知道這件事馬上從邊境趕回來,把他抓來狠狠甩了好幾鞭。
伊隆的爺爺沃爾夫是個剛直愚忠的老人,要他在孫子跟帝國之間選一個那肯定是選帝國,對自己孫子下手處罰可是毫不留情。
但伊隆并不因此而恨他爺爺,甚至他能明白這是爺爺救他的手段。畢竟打得越慘,越容易博得皇帝對他爺爺?shù)耐?。但這次可不是動用家法嚴懲就能擺平的。會走到今天這地步,本來就是因為他們格里芬一族受到多數(shù)貴族忌憚已深,他才會遭人算計。
若這次他不奮起反抗,就算有爺爺?shù)谋幼o,下次等著自己的怕也是殺身之禍?因為他知道對方可是等著拿自己的命來換取沃爾夫將軍的叛變,這點陰私的手段前世的他可是很清楚的。
青年回想起那天晚上,當他識破公主與大公爵千金的詭計,卻又不得不低頭的屈辱。
他沒想到自己的未婚妻艾莉婕會陷害自己,更沒想與自己算至交的大公爵千金多娜竟是幕后主謀。
若非因緣巧合在庭院里午睡過頭,碰見這兩人在幽會,哪怕到死他都還猜不到是誰要害他。
于是那天晚上,決定先下手為強的他在女仆的幫助下偷偷倒掉摻了安眠藥的酒,還在兩人杯底抹了點強效麻藥。
至此主客易位,他坐在裝飾華麗的椅子上,低頭俯視躺在地毯上的兩個女人。雖然他臉上掛著殘忍無情的微笑,心里卻一點都不好受。
左邊穿著白色晚禮服的艾莉婕有一頭亮麗的金色長發(fā),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那對眼角略微上挑的貓目此時已充滿恐懼,失去靈性的光芒。
右邊軍服的是名有著黑色長直發(fā),氣質恬靜寡言的女孩。那是在學院時與他同窗多年的好友多娜。她的神情看起來頗鎮(zhèn)定,但瞳孔里潛藏的驚慌可逃不過伊隆的法眼。
兩人雖然沒有任何束縛,但因為麻藥的關系只能難看地趴在地上,用怨毒的眼神看著他。
“知道怕了?”伊隆嘆了口氣,又問:“你們兩個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敢陷害我?我可是你的未婚夫欸艾莉婕!”
※
“伊隆大人,關于報酬的事…”
阿禮出聲打斷少年的回想,讓他覺得有點不快。他轉頭冷漠地看對方一眼,便丟張金屬卡過去,說:
“拿去吧,四十萬聯(lián)邦信用點數(shù)?!?/p>
聯(lián)邦信用點數(shù)是外國貨幣,為了規(guī)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這聰明的宦官很有經驗地要求以非本國貨幣結算。
雖然這筆錢對伊隆來說要湊出來也得花一番功夫,但手上的錢再多也買不到一條命。剛剛阿禮帶來的情報要不樂觀,他可就直奔星港逃亡去。
但現(xiàn)在局勢正如自己所料地發(fā)展,他已決定要靜觀其變。
“那么,交易愉快?!卑⒍Y像個卑微的仆人般,深深地拱手彎腰作揖。“希望下次還有機會為大人服務?!?/p>
阿禮無聲無息地退走了,留下伊隆獨自站在空曠的庭院中。強烈的孤獨感隨著壓抑的沉默襲來,他陷入另一段回憶中。
那是他上輩子記憶,他原本是隸屬于某個強國的特種部隊王牌。在戰(zhàn)爭中屢屢達成不可能的任務,立下無人匹敵的功勛。
但他沒想到最后奪去自己性命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最信任的戰(zhàn)友與未婚妻。
他終究沒搞懂為什么最信任的他們要這么做,未婚妻告發(fā)自己在戰(zhàn)地中多次強暴殘殺無辜女性,而身為他的戰(zhàn)友則在他逃亡時舉起槍口對著自己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