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憑什么陶時延讓他等他就等？

姓陶的面子那么大？

答案很肯定——不！姓陶的是個小渣渣，根本沒面子?。?！

所以，他只是熱愛學(xué)習(xí)、留下來看劇本，看完出去正巧碰上A組下班，搭個順風(fēng)車而已。

而已?。?！

程奚趴在休息室桌子上，攤開劇本預(yù)習(xí)明天的戲份。時而咬咬手，時而晃晃凳子，時而趴門上聽聽外面的動靜，十分鐘里頂多有五分鐘在真正看書。

似乎沒有他臆想中的那樣熱愛學(xué)習(xí)。

不出預(yù)料地，晚七點，天色越來越陰、越來越陰。黑壓壓的烏云遮住月亮，將大地染成黑漆漆一片。風(fēng)卷著不知名的青草味，順著門縫兒往門里灌。

外面有人喊：“林導(dǎo)，這雨看著不小??！”

林雪峰：“那就先到這兒吧，今天大家辛苦了?！?/p>

道具組長吆喝：“手腳都給我麻利著點！無論澆到道具還是澆到人，全都不好過！”

道具組長會吼秦腔，聲音洪亮。程奚聽見聲音知道要結(jié)束了，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將門拉開一條小縫。

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正巧看見葉若琪跳上標號為M1的車。

為方便區(qū)分，劇組以性別和番位為每臺演員的車標號：F代表女性，M代表男性，1代表一番，以此類推……

那么M1的意思就是……男一號。

葉若琪上了男一號的車。

“砰”地一聲，程奚關(guān)上門。

看到上來的人，陶時延也怔了下：“是你？”

“那還能有誰？”葉若琪裹上披肩，“外面風(fēng)好大，你的車比較暖和，拜托稍我一程，好不好？”

陶時延沒回答，而是自己下車往林雪峰的方向走，準備讓他載葉若琪回去，順道給程奚打電話。

打了兩遍才接通，陶時延問：“你在哪兒？我去接你?！?/p>

隨著風(fēng)越來越大，木板簡單搭成的休息室內(nèi)燈泡晃來晃去，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滅。

程奚靠著門，被光切割出一道單薄的影子。他看著那影子怔了許久，語氣平靜：“我到賓館了，不用。”

不同于江南的和風(fēng)細雨，邊境的天說變就變，好像被誰扯出了一個大口子，蓄了幾天的水傾盆而下。

空氣潮濕的厲害，又陰又冷。怕程奚冷，睡不好，陸行止翻出自己帶的鵝絨被去找程奚。

敲了半天門，沒人開。給他打電話，能打得通，但是不接。

陸行止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yù)感，三下五除二把被子扔回去，跟司機要來車鑰匙，自己開車出了門！

《獵日》劇組所在的鎮(zhèn)子小，通往片場的路僅有一條。大雨天視野不清晰，陸行止盡量放慢速度，仔細觀察路邊是否有行人。

開出去不久，視野中闖進來一抹紅色的影子。

那影子已經(jīng)被雨水澆的透透的，頭發(fā)貼在額前遮住眼睛，水線順著褲管往下淌。

陸行止摁了兩下喇叭，他卻仿佛沒聽見，昂著頭繼續(xù)往前走，步伐從容。

他總是這樣，無論遇見什么都昂著頭，就算面對的是驚濤駭浪，他也會仰首挺胸、頂風(fēng)逆流前行。

唯獨有一個人，能讓他臉紅低頭。

陸行止撐開傘下車，直到雨點拍打臉頰的感覺消失不見，程奚才發(fā)現(xiàn)，身旁竟然多出一個人。

“陸哥……雨這么大，你出來干嘛？”

“我倒要問問你，”陸行止語氣不佳，“雨這么大，你出來干嘛？”

“屋里太悶，我散散步。”

“暴雨天你出來散步？”

陸行止被氣笑了，盯著程奚：“你以為我會信？”

語畢，感覺自己語氣太急，可能會嚇到對方，陸行止深深吸了口氣。

他調(diào)節(jié)好情緒，柔聲問：“小奚，我是誰？”

“你是……陸哥?！?/p>

“咱們認識多久了？”

程奚想也不想：“二十二年?！?/p>

“是啊，咱們認識二十二年了，”陸行止停頓片刻，“除了我在國外這幾年，你的人生幾乎都有我參與。我分享過你的餅干、糖果、積木、專輯，現(xiàn)在，我也想分享分享你的心事——”

陸行止抓住程奚肩膀，將他扳向自己，放輕聲音：“小奚，你可以告訴我，是什么讓你不開心嗎？”

程奚睫毛微顫。

是啊，陸哥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一直照顧他的親人，有什么不能和陸哥說的？

沉默片刻，程奚緩緩開口：“陸哥，我好像生病了?！?/p>

如同這場暴雨，壓在心底最隱秘的角落被撕出一道口子，情緒便也不受控制地隨之流淌、傾斜。

程奚舔舔嘴唇，聲音喑?。?/p>

“我生了一種很奇怪的病，明明討厭陶時延，見不到他又很想他；明明不喜歡閑聊，但一天不和他說話，我就覺得少了點什么。”

“他看著我的時候，我總是血流加速、臉紅心跳；他如果看別人，我心里像被貓咬了似的，又癢又疼，又……有點酸酸的?！?/p>

“我不想讓別人接近他，更不想有人喜歡他。他拿葉若琪的東西我會胸悶，他讓葉若琪上車，我會……特別特別、特別特別不開心。”

“陸哥，你說，我是不是生病了？”

雨線撞擊地面，響亮的“劈啪”聲不絕于耳。程奚聲音不大，陸行止卻聽得清清楚楚。像無數(shù)把刀子，全剜在了他的心上。

天太黑，雨太大，程奚看不清陸行止的表情，只感覺到他似是笑了一下。

緊接著，一只溫熱的大手落在頭頂，輕輕地、輕輕地揉了揉程奚的發(fā)絲。

“傻小奚，這不是病，”陸行止聲音溫柔，“這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