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有句老話,叫做偷得浮生半日閑,可是這話用在鄭楷老大身上,就變成了抽空回家結(jié)個婚。
據(jù)說一個男人的價值是由他背后的女人來標(biāo)價的,于是整個中隊的人都覺得,鄭楷這回真是賣得太貴了,因為楷嫂相當(dāng)?shù)钠?,不僅漂亮而且熱情,不僅熱情而且相當(dāng)?shù)臅奶廴恕S纱?,鄭楷在廣大人民群眾心目中的地位像火箭一樣拔地而起,擊碎了一眾少年心。很明顯,嚴(yán)刑拷打是少不了的,一幫子光棍們正嗷嗷待哺地等待著泡妞技巧的大放送大分享??墒菗?jù)鄭楷老大真誠的回答,說是楷嫂對他一見鐘情,而且楷哥由于人生第一次的艷福就福成了這樣,還對現(xiàn)實產(chǎn)生了一些不信任感,對楷嫂的態(tài)度一度相當(dāng)?shù)睦涞?,哦,?yīng)該也不能說是冷淡,而是茫然無措。
他媽的!
于是廣大人民群眾只能拍著大腿在心里罵上一句,怎么這等好事就撞不到我頭上呢?其實楷哥很委屈,他怎么說也是一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能姽?,身高腿長,五官端正,憑什么就不能讓一美女一見鐘情了呢?后來倒是陸臻向他解釋了其中的奧妙:因為這個地界上,公的不值錢,母的才稀罕,你看,就連操場上那條狗,它都是一男狗。
于是定情半年之后的最近,鄭楷非常豪邁地給夏明朗送了兩條中華。正趕上陸臻跟夏明朗加班搞多小組體系下協(xié)同作戰(zhàn)的指揮模型,貿(mào)然看到紅通通的兩條長方體,連有錢人也忍不住驚嘆了一下:“楷哥,你發(fā)財啦?”
鄭楷嘿嘿笑了一聲,瞧著夏明朗不說話。
夏明朗手指搭在煙上敲了兩下,心情復(fù)雜地抬起眼:“做兄弟這么久了,你就直接點兒吧。”
“那啥,老家催我回去結(jié)婚了,爭取年前把事兒給辦了!”楷哥同志盡量克制地笑得十分陽光燦爛。
“啊……那恭喜了!趕明兒紅包一定給包個大的?!毕拿骼使傲斯笆?,“來,現(xiàn)在咱們討論一下這個煙錢的問題。”
“我沒假了!”楷哥真不愧是好兄弟,非常直接,一點不玩虛的。
他上一次回家是半年前,就此邂逅鄭家娘子,瞬間陷入熱戀,十天假變成十五天,十五天撐到了二十天,徹底地把存貨休完,十八相送地回了基地,那一陣還在訓(xùn)新兵的尾聲,夏明朗代他班代得心頭滴血?,F(xiàn)在時隔不到一年,從火星上也沒辦法給他湊出幾天假來回去領(lǐng)證辦事擺酒,好從根本上讓楷嫂落袋平安。
雖說這年頭一紙婚約也綁不住什么人了,可破壞軍婚的罪名還是很大滴。
“鄭楷啊鄭楷,我早就說過了,做人要留點余地?!毕拿骼手浪惚P是怎么打的,整張臉哭喪著,哀哀怨怨的,“那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吧!”
鄭楷燦爛的陽光黯淡下去:“其實,其實吧,我媳婦也說大不了再拖半年,也沒事兒,主要是我媽她急著要抱孫子……”
陸臻聽得不忍心:“楷哥,我這里倒是有假,就是不知道能不能……”
“去去去,你邊兒去啊,別添亂,你跟他都不是一個路子的,你的假能給他用嗎?”夏明朗郁悶地?fù)]揮手。
“那怎么辦啊?這萬一要是遲則生變了,那可是關(guān)系到我們家楷哥一輩子幸福的事啊?!标懻楸牬罅艘浑p圓眼睛盯住了夏明朗,只差沒做小白兔雙手合十狀。
夏明朗左看看,右看看,攤開手:“怎么個意思?逼宮是吧?”
鄭楷和陸臻面面相覷,賠笑:“不敢,不敢,這怎么敢呢?”
夏明朗抓抓頭發(fā):“本來嘛,我手上還有點假都給了你也沒關(guān)系。”
鄭楷站直了不出聲,等著他的但是。
“不過我媽最近一直在催我年底回去一下,說是手上攢了十七八個姑娘,讓我無論如何都得見一面。我原本就想著那十幾天假還夠不夠,你看現(xiàn)在還要分給你的話……”夏明朗做為難狀。
“明朗,我以后一定還你?!编嵖霭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夏明朗抬起眼在鄭楷臉上滾過一圈,繼續(xù)做為難狀:“倒不是還不還的問題,主要是我媽那邊催得緊,成天跟催命似的,要讓她知道我今年又不回去,我這日子就沒法過了,所以……”
“隊長……”陸臻是為民請命,到底臉皮比較厚,“您要向老太太闡述一下,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她不能為了還存在于遙遠(yuǎn)將來的一點可能性而阻撓了既成事實的發(fā)展……哦,我這么說你能聽懂嗎?”
“可以,”夏明朗無奈地點頭,“不過我擔(dān)心我媽會聽不懂?!?/p>
鄭楷心中一陣絕望。
“那,要不然這樣吧,你們兩個打電話向我媽解釋一下,如果她老人家能答應(yīng),我就把假都送給你算了,好歹結(jié)一次婚,也別太寒磣?!毕拿骼士粗请p絕望的眼睛,最后終于猶豫地,為難地,心痛地松了口。
陸臻和鄭楷對視一眼,卷了卷袖子開始舌燦蓮花地蒙騙老年人的工作。
事實證明姜不一定就是老的辣,而語言,永遠(yuǎn)是復(fù)雜的會讓人著迷的存在,總之夏家老媽屈服了,因為鄭楷正直的好名聲,還有陸臻即興編出來的那段心酸催淚的愛情故事。夏明朗坐在桌前豎起耳朵聽,無聲地笑到抽搐,陸臻看著他抽動的嘴角,一邊繼續(xù)地鼓動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一邊無可奈何地滑過一絲心虛。
這兩人掛了電話,回頭看到夏明朗一臉的無可奈何花落去,不由然齊齊心虛地矮下三寸。
“明朗……”鄭楷動容,欲言又止。
“行了行了……??!”夏明朗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推著他往門外走,“你少給我貓哭耗子假慈悲。走吧,利索點,再讓你耽誤一會兒,我今晚上就得通宵了?!?/p>
鄭楷走到門口還捏著夏明朗的胳膊:“明朗,你放心……”
你放心,兄弟我虧待不了你!!
“得了,我放心得很!你日子定了通知我一聲,我好調(diào)假。還有啊……”夏明朗忽然壓低了嗓子神色曖昧,“你給我辦事效率高點,我可是讓了你十幾天假啊,你要是十幾發(fā)都不能中靶,回來別怪我不認(rèn)你這個兄弟,我夏明朗丟不起這個人?!?/p>
鄭楷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眼,忽然一點血色從他臉上爆開來,整張臉紅成了豬肝,逃命一樣地竄了出去。夏明朗撐在門口大笑,笑聲十分囂張猥瑣。陸臻頭疼地坐在自己電腦前面按太陽穴,心道自己這算是什么眼光,多少美人如玉從自己眼前過,到頭來栽到這么一個流氓手里?
夏明朗笑完了又坐回去繼續(xù)干活,臉上的哀怨一點痕跡都沒了,眉飛色動喜氣洋洋的。陸臻心想他是由楷哥帶著出道的,情份到底不一般,再怎么心疼自己的休假沒了,也是兄弟大喜,他也陪著高興。陸臻這么一想就沒了邊際,眼睛盯著顯示屏上的一串串代碼,腦子里就開始跑馬,過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叫了一聲:“隊長?”
“?。俊毕拿骼蔬€以為他遇上了什么問題,腳下一蹬就滑了過去,一手扶到他肩膀上,探過身去看屏幕,陸臻被他衣服的領(lǐng)子擦到耳朵,頓時就覺得癢,偏過頭揉了一會兒,失神了幾秒。
“怎么了?”夏明朗草草掃了一下沒看出什么問題來。
“哦,那個,我是想說,我的假你能不能用?”
“喲……”夏明朗轉(zhuǎn)過頭去看他,“今天什么日子,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筷懻槟模愕募o(jì)錄太差,無事獻(xiàn)殷勤……”
陸臻的視線略微偏了偏,又馬上彈開了去,牢牢盯著屏上的數(shù)字,太近了,相隔不到三寸的距離,所有溫?zé)岬暮粑挤鞯剿樕?,臉頰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像瘋了似的在興奮著。陸臻在桌子上踢了一腳,座椅帶他轉(zhuǎn)了半圈,變成個面對面的格局。
呼,安全了!
夏明朗看他清清亮亮的圓眼睛里沒什么怒氣只余幾分生澀尷尬,頓時有點不好意思,怎么說人也是好心不是,卻被他這么埋汰了一把,想想也真冤枉,馬上又笑道:“行了,我心領(lǐng)了,這事你就別管了,我再難也不至于跟你們小孩子搶假休??!”
“我怎么了?”陸臻忽然認(rèn)真起來,“我也不小了,我都二十四了,晚婚年齡都過了,你憑什么說我是小孩呢?”
“這……”夏明朗實在忍不住笑,把那小子又按回到椅子上去,“我知道,我知道,陸臻同志,我不是這意思,你知道吧……不過,晚婚年齡都夠了……”夏明朗雙手扶著他的肩,慢慢彎下腰去貼到他耳根悄聲慢語,“陸臻,你這是在暗示什么?。课覀兊男£懮傩<t鸞星動了吧……說說吧,什么時候能管我這兒請假???”
夏明朗故意要逗他,聲音黯得不像話,曖昧難當(dāng)。
陸臻順著這個角度看過去,夏明朗軍裝T恤的領(lǐng)口有點斜,露出從脖子到肩膀的一小塊深麥色的皮膚,看起來并不是很光滑,卻莫名地讓人覺得柔軟,像亞麻,舊的,沙沙的麻,柔軟而貼服,可以融化皮膚的質(zhì)感,陸臻于是心跳。如果現(xiàn)在靠過去,十分之一秒之后,他的唇就可以落到他的皮膚上,然后夏明朗應(yīng)該會有兩秒鐘的愣神,這段時間應(yīng)該足夠他把舌尖滑到鎖骨的位置,再然后夏明朗應(yīng)該就會把他推開了。
他應(yīng)該會很詫異,神情古怪地追問:你想干什么?
要怎么回答呢?
說我喜歡你與說我一時沖動,那聽起來都很無厘頭。
這是件比較低級的事,無論有多少愛做掩護(hù),都沒有辦法把這種強人所難的事裝飾得有多高尚。不過,相信以夏明朗的為人,他應(yīng)該不會拿他怎么樣。甚至,陸臻深信就算是他做得再過分一點,夏明朗也不會把他怎么樣。最多是找個合適的借口,把他踢出基地了事,說不定還會在他的履歷上漂漂亮亮地寫上幾筆,看起來倒像是他在忍痛割愛一樣。然而,那不是他想要的關(guān)系,那也不是他想擁有的夏明朗。
所以,陸臻迅速地在自己的下嘴唇上咬了一口,有點疼,會讓人警醒??伤麑嵲诳刂撇蛔≌欢涠汲溲l(fā)燒起來,紅到半透明。
當(dāng)兵當(dāng)久了多半臉皮都有城墻厚,男人堆里窩著,唯一的刺激就是過過嘴癮,每個人多多少少的都有幾個看家的黃段子,彼此眼風(fēng)一掃,心照不宣,偶爾猥瑣一把也算是男人的劣根性。多少年了,夏明朗已經(jīng)很久沒在基地里遇上過這種一句話就血噴心的主,偏過頭看著那只通紅的小圓耳朵發(fā)了一會兒愣,心想,也沒怎么著他啊?內(nèi)容挺健康挺陽光的,一點兒也不黃色下流,何至于此?。扛螞r他陸臻也不是這么經(jīng)不起說的人???
“哎……”夏明朗抬手戳他。
陸臻一手捂著耳朵,血色一點點地蔓延開,整張臉都紅透,連眼眶里都燒出了紅影,眼睛亮得像是能滴下水來。
“哎,我說你至于嗎?”夏明朗有點汗,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欺負(fù)了小白兔的大灰狼,可問題是……他真的沒怎么著他啊,冤枉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