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兩周的時間一晃而過,最后的測試里,學(xué)員們被分為了十組,陸臻被夏明朗扔到實力最強的那一組,拼死拼活耗盡了全力沖到最后,只得一個倒數(shù)第二。陸臻站在終點線上情緒激蕩,想鳴槍撕破整個天幕的平靜。即使有所準(zhǔn)備,這仍然是他生平未遇的挫敗,就這樣出局,他連對手的邊都沒碰到。
有人在休息,有人慢走放松,陸臻就這樣直愣愣地站著,陳默皺起眉朝他走過去:這樣很容易抽筋。
“你……”
“報告教官!”
“你先說?!标惸?xí)慣于先聽對方開口。
“請問下次的選拔時間是什么時候?”陸臻問道。
陳默想了想:“你不一定會被淘汰,結(jié)果還沒有出來。”
陸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事實上他對這個沉默寡言的教官頗有好感,陳默算是這鬼地方里唯一還算正常的人。
結(jié)果并沒有很快地出來,像往常一樣他們被人領(lǐng)去洗澡吃飯,一路上有列隊成行的基地正式官兵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陸臻有些消沉并且憤怒,這里的每個人都當(dāng)他們是透明,而他居然也就真的如此仿佛透明了一樣,什么都沒有留下就要離開,這是他不可忍受的失敗。
洗澡的時候徐知著專門搶了與陸臻相鄰的格間,大家都是當(dāng)兵的人有些失落是共通的,可正是因為太了解,安慰的話便不知道要從哪里說起,無論說什么都讓人覺得假。
陸臻見他不停地往自己身上瞄,終于忍不住慢吞吞地說道:“小徐同志啊,哥們我知道自己身材好,你也不能老盯著看啊?!?/p>
徐知著瞠目,被他鬧了個大紅臉。
“行了,”陸臻伸手過去拍他肩膀,“兄弟,好好干,明年,等著我?!?/p>
“你……”徐知著反應(yīng)過來:“你還要考?”
“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來?!?/p>
“哎,我就是想跟你說這個?!毙熘绷耍骸拔矣X得你其實就沒必要來這塊兒,你說,你到這兒來,你圖什么?你留在海軍那邊,將來進機關(guān)升得一準(zhǔn)比這兒快,怎么說那邊人器重你。你就不應(yīng)該再為這事浪費時間。”
陸臻指指花灑:“時間快到了?!?/p>
徐知著無奈,縮回去沖頭上的泡沫。
吃完飯回去,方進已經(jīng)守在了門邊,一聲哨響:打點行裝,緊急集合。
陸臻抽緊背包繩打上最后一個結(jié),心里居然還有點酸楚,不過半個月,這段日子已經(jīng)在他生命里留下了痕跡,就像是夏明朗,不過兩三個照面,那張臉已經(jīng)深深地刻進他的腦海里。
剛才吃飯時徐知著還不停地勸他別犯傻,每個人的路都不一樣,他進入基地那是華山一條道的選擇,這里有他想要的,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一切??墒顷懻椴灰粯樱€有別的道路可以走,那些路一樣的風(fēng)光耀眼,沒必要在一條路上死磕。
“我說兄弟,是個人都知道要揚長避短,你干嗎取長補短!”徐知著到最后簡直有點痛心疾首的味道。
陸臻卻微笑,說:“我知道自己要什么的!”
徐知著是聰明人,聰明而有規(guī)劃,目的明確,富于行動力,陸臻毫不懷疑這樣的人會成功,然而也很難向他述說自己的理想。對于現(xiàn)實主義者來說,理想是奢侈而浪費的東西。
陸臻搖了搖頭,把那些片斷搖出去,他還年青,如果真的是浪費他也浪費得起。離開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失敗,在未赴全力之前就承認失敗,退縮并不再回頭,這會成為他人生的污點,很可能,是一生的悔恨。
陸臻主意打定,十分平靜,他甚至已經(jīng)考慮好了回去怎么勸政委同意讓他調(diào)去陸戰(zhàn)隊里跟訓(xùn)。
隊列整齊劃一,夏明朗好似很不情愿地被拉出來亮相,嘴里銜著煙,懶洋洋的沒什么精神。陳默把成績單交給排首,雪白的紙頁像浪花一樣紛翻鋪開。
陸臻順著查找自己的成績,他排在第76位,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可是名字旁邊有個紅勾,這又代表了什么??
“勾紅的留下,拿到黃牌的走人?!标惸肿智逦?,隊列頓時里一片嘩然。
“報告!”馬上有人提出質(zhì)疑:“請問一共有多少人可以留下?”
“57個。”
“那我明明是第43名,可為什么得到的是黃牌?”
“43是你體能測試的成績,但你的面試分數(shù)不高?!标惸f道。
“你們什么時候有過面試?”那人終于忍不住大吼。
陳默抿起嘴,比巧言令色他說不過夏明朗,比聲色俱厲他吼不過方進,吵架實在是他所有技能里最薄弱的一環(huán)。他轉(zhuǎn)過頭,平靜地看著夏明朗,那眼神的大意是,輪到你了。
“一直在面試,只是你不知道?!毕拿骼抒曋鵁?,說話的聲音便有點含糊不清:“打勾的站右邊,黃牌在左邊,重新整隊!”
他們是軍隊,令行禁止是化入骨血的服從,即使心中充滿了困惑。
徐知著目瞪口呆地看著陸臻走到自己身邊,陸臻苦笑著沖他勾一下嘴角,莫名其妙地認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與其糊里糊涂地活,不如站著死,陸臻朗聲叫了一下報告。
夏明朗轉(zhuǎn)過眼來看他,意思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陸臻清了清嗓子有點艱難:“我的體能測試是76位,但是……”
夏明朗打斷他:“因為我高興!”
陸臻預(yù)感到他會接收到一個四六不著的回答,但是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的四六不著,徐知著下死勁攢著他的手臂,但其實不必這么擔(dān)心,因為他已經(jīng)被夏明朗給震驚了。于極限之處最冷靜,這是陸臻最大的優(yōu)點,當(dāng)一件事用常理不能說明的時候,他會退回來重新思考。
“您的意思是,這個地方的規(guī)則是由您的喜好來決定嗎?”陸臻言語平靜,徐知著有些意外,松開了手。
“是?!毕拿骼屎敛槐苤M。
“那么,公平呢?”
“公平?”夏明朗笑起來:“你幾歲了啊,這世界有什么是公平?當(dāng)一粒子彈穿透你的時候,你怎么不去問問它,為什么選了你,不是別人?”
“我認為這不是理由!我今年二十四歲,另外,我一直相信這世界是公平的,至少我不會像您這樣自甘墮落?!标懻榘衍娮税蔚阶钪?,昂首挺胸地站立,像一桿修竹。
夏明朗背著手踱過去,若有所思,戳著陸臻的胸口:“不想留下可以滾,不過,我忽然很好奇,想看看你能怎么給我一個公平。”
陸臻咬牙,腮邊的咬肌繃起。
夏明朗笑了笑,慢慢走開,上車前回頭掃了一眼:“別以為留下來就萬事大吉了,這才剛剛開始?!?/p>
方進領(lǐng)著一群人向左,陳默領(lǐng)著一群人往右,就此分道揚鑣。陸臻沒敢回頭,他總覺得背后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在看自己,可是剛剛與夏明朗對視的那一瞬間,他下定了決心要堅持,因為那輕易可見的不屑一顧,讓他急不可待地想讓夏明朗看看什么叫軍人的尊嚴。
夏明朗爬上車,鄭楷趴在方向盤上悶笑,夏明朗一時郁悶:“笑什么笑?”
“得,別對我兇,想想怎么哄嚴隊吧!”
“聽這聲氣,我怎么覺得你有點幸災(zāi)樂禍?。 毕拿骼兽D(zhuǎn)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