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強(qiáng)大的母族,唐宸妃本該高枕無憂,可惜她有個致命弱點(diǎn)——膝下無子。
唐宸妃只有玉寧公主這么一個女兒,無子是她最大的心病,若非她能把住崇昭帝的心思,又有母家支撐,恐怕連四妃之位都坐不穩(wěn)。
盈袖道:“她想扶持楚澤?可是……”
楚澤自有母兄,司徒貴妃就算再怎么安分守己,也不會容忍其他女人來破壞自己的母子關(guān)系,唐宸妃的做法無疑是為他人做嫁衣。
顧瀟搖了搖頭:“唐宸妃雖無親子,卻有養(yǎng)子……四皇子楚琰,生母為北蠻和親公主,在其幼時因北蠻撕毀合約叩關(guān)犯境而遭到猜忌,自殺以證清白,楚琰就養(yǎng)在了唐宸妃膝下,多年來視如己出,母子關(guān)系十分親近?!?/p>
盈袖聽到“楚琰二字,目光就是一寒,狀似無意地問道:“她與楚琰生了嫌隙?”
“自半年前楚琰欲納側(cè)妃,因正妃唐氏乃是唐宸妃的侄女,唐宸妃自然心生不喜,楚琰知趣不提此事,嫌隙的確是落下,不過……”
“不過什么?”
顧瀟面露冷意:“不過,毓秀宮與四皇子府的暗信往來可是一封也沒少。”
所謂嫌隙,不過是掩耳盜鈴之法,比起楚澤,唐宸妃當(dāng)然更看重自己一手帶大的楚琰,只是在這多事之秋欲為對方計,自然得佯裝疏離才好化明為暗。
盈袖一點(diǎn)就透:“那么她接近楚澤,甚至攛掇對方結(jié)黨營私,也是為了讓楚澤替楚琰做出頭鳥,還能將二皇子和司徒家也拉下水。”
顧瀟嘆氣道:“楚澤心高氣傲,唐宸妃老謀深算?!?/p>
“本就烏煙瘴氣的朝廷,因為這奪嫡之爭更成一灘渾水……”盈袖五指捏緊,“聽你之言,恐怕日后得登大寶的八成是楚琰了?!?/p>
顧瀟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他倒是想?!?/p>
盈袖眨了眨眼,狀似無意地問:“你收了楚琰之子為徒,花了三年教其習(xí)武,又替楚琰重組暗衛(wèi),助其耳目爪牙廣布天京,如此殫精竭慮忠心耿耿,怎么現(xiàn)在這般火氣?”
顧瀟一雙黑沈沈的眼睛像兩口深潭,冷冷凝視著她,一言不發(fā)。
盈袖背后驀地一寒,捏著瓷杯的手指緊了緊,仍是面不改色地把話說完了:“都說男人食色性也,楚琰深明用人當(dāng)此道,贈你美酒佳肴,予你美女佳人,連帶手下私衛(wèi)都分了一半任你調(diào)度,又是哪里對不起你了?”
“盈袖?!鳖櫈t終于開了口,聲音很輕,“我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你也不必拿這些話試探我,若是我真的轉(zhuǎn)投楚琰,必定不會讓你活到現(xiàn)在?!?/p>
他說得輕描淡寫,盈袖背后則生出冷汗,心下卻松了口氣。
三年前,顧瀟意外之下救了落難的楚珣和楚堯,卻跟葬魂宮結(jié)下仇怨,因此牽連恩師顧欺芳,自此半生毀于朝夕,空留血海深仇。
顧欺芳生死匆匆,并沒留給顧瀟太多東西,唯有他的一身武藝和一把驚鴻刀。
顧瀟做夢都想殺了赫連御,卻從來不傻。因迷蹤嶺數(shù)日遭遇,顧瀟知道赫連御也不過是他人手中殺人刀,罪魁禍?zhǔn)走€在幕后,甚至牽扯到皇家陰私內(nèi)斗。
赫連御費(fèi)盡心思引來顧欺芳,當(dāng)真只是為了陳年舊仇?
偌大迷蹤嶺埋葬了顧欺芳的性命,他一個少年人卻安然脫身,當(dāng)真是吉人天相?
曾經(jīng)的顧瀟相信老天有眼,現(xiàn)在的他只信人心叵測。
因此那時面對自稱林校尉的男子拉攏,顧瀟選擇了婉拒離開,對方?jīng)]有死纏爛打,讓他松了口氣的同時更加警惕。
等到他在金水鎮(zhèn)遇到楚堯,隨其去往天京,在途中再度“偶遇”林校尉,對方自稱四皇子楚琰的手下,本奉命護(hù)送楚家兄弟,因葬魂宮來襲失散被擒,所幸兩位皇孫吉人自有天相,被顧瀟橫插一手救下。
林校尉神情坦蕩,理由正當(dāng)圓順,又有楚堯作證其所言不虛,顧瀟這才放下懷疑。
他隨著這兩人來到天京,見到了四皇子楚琰,對方雖有貴氣威儀,卻無自視驕矜,能知人善用,更胸有溝壑。
顧瀟是從楚琰口中,得知驚鴻刀所代表的意義,那一刻如遭雷擊。
楚琰并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他對顧瀟的賞識來源于楚堯的推崇,更來自驚鴻的價值。
崇昭帝昏庸,眾皇子爭權(quán)奪利……這些跟顧瀟本來毫無干系,然而因為他們的私斗牽連到了顧欺芳,他身為其徒,舍得一身千刀萬剮也一定要把罪魁禍?zhǔn)鬃コ鰜怼?/p>
于是他成了楚堯的師父,也應(yīng)下了楚琰的交易——他幫楚琰發(fā)展暗衛(wèi),楚琰替他找出勾結(jié)葬魂宮的到底是哪位皇子。
這一切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直到兩年前顧瀟因替楚琰監(jiān)視官員前往醉春樓暗探,卻發(fā)現(xiàn)了一位新紅倌。
在外人口中“出身窮苦,命途多舛”的紅綃娘子,竟然能以發(fā)上金鈴奏響蠱惑魅音,使客人春宵一夢神智渾噩,對她有問必答。
顧瀟有意調(diào)查她,按照情報找到了那名將她賣入醉春樓的賭徒,卻發(fā)現(xiàn)這看似猥瑣瘦弱的老男人竟然也有一身好武藝。
在他回頭的時候,便見長街之上多出一道緋紅魅影。
那時顧瀟握緊了刀,沈聲問道:“你是誰?為什么潛入醉春樓?”
“奴家盈袖?!彼D了頓,看向顧瀟手里的驚鴻刀,眉眼生寒,“醉春樓,是我的。”
兵刃相接,顧瀟的功力壓了盈袖一籌,然而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子手中雙刀上。
一長一短,暗沈的刃身極似驚鴻,只是刀柄所刻的并非振翼鴻雁,而是一對鸞鳳。
驚鴻暗羽闊別多年的相會,就在這一夜之間。
顧瀟從盈袖口中得知了驚鴻背后被深埋的另一半隱秘,也得知了一個讓他心驚生寒的消息——
三年前,驚鴻刀主顧欺芳身死迷蹤嶺,暗羽之主江暮雪以密令急召掠影,集兩方之力從西南一路搜尋至北疆,終于發(fā)現(xiàn)可用線索。
其一是在北疆邊關(guān)拿下了奸細(xì)活口,并搜到四皇子暗通北蠻的親筆書信;
其二是在化為廢墟的飛云峰上,找到了一塊被掩于焦土之下令牌。
顧瀟見過這樣的令牌,因為他自己也有一塊,是初入四皇子府時由楚琰親自所予,與林校尉合力代掌府中暗衛(wèi)。
那一刻,顧瀟的眼睛突然間密布了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