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微望向?qū)O憫風:“你怎么看?”
孫憫風言簡意賅:“病得不清,無藥可救?!?/p>
盈袖搖頭道:“我觀其態(tài)不似作偽,所以才覺得奇怪……從先前情報來看,他離開問禪山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回到葬魂宮后反而變得瘋狂起來?”
“有可能。”葉浮生忽然道,“常言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赫連御久練《千劫功》,以血養(yǎng)氣、以命奪力,體內(nèi)真氣混雜不堪,都靠《千劫功》內(nèi)力和長生蠱壓著,現(xiàn)在他失了長生蠱,又在《千劫功》最高層的突破關(guān)頭被重傷打斷,無疑跌落了一大境界,倘若再遇到什么足以動搖心神的刺激,別說瘋狂,就算成了癲傻都有可能?!?/p>
“有意思?!睂O憫風摸了摸下巴,“然而心狠之人也心冷,赫連御這般狼心狗肺的東西,會為什么人或事動搖呢?”
葉浮生默不作聲,楚惜微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既然你早來了兩日,可有打聽到端清道長的消息?”
盈袖的目光在他那只手上打了個轉(zhuǎn),心里一突,面上不露端倪:“沒有?!?/p>
葉浮生驀地擡頭,重復道:“沒有?”
盈袖道:“赫連御回來得悄無聲息,當他現(xiàn)身人前是在三天前,已經(jīng)變成這副模樣,但他回來的時候有帶什么人,我并不清楚,不過……”
“不過什么?”
“他這兩天往泣血窟走得很勤,還安排了‘蝮蛇’在那里看守,連朱雀、玄武兩殿掌事位空懸也沒管,甚至將‘金蟾’大權(quán)移交給蕭艷骨,讓她跟厲鋒聯(lián)手處理事務(wù)。”盈袖看向葉浮生,“泣血窟是赫連御練功閉關(guān)的地方,若他真的把端清道長帶回了迷蹤嶺,一定會關(guān)在那里?!?/p>
聽到“泣血窟”三個字,葉浮生的臉色頓時變了。
鮮血從指尖一點一滴地落下。
泣血窟內(nèi)從來都是不見天日的,然而當赫連御睜開眼的時候,墻上一盞殘燈的火光映入眼底,竟然是流動著如血一般熾烈的紅色。
從蒼白的左手背一路向上,血脈幾乎要突破皮肉的禁錮,虬結(jié)如在皮下蠕動的蟲子,脖頸青筋根根畢現(xiàn),牽動臉上的經(jīng)脈也顯露出來,然后又慢慢隱沒下去,歸于平靜。
奇經(jīng)八脈、九大奇穴、心肺要害、丹田氣?!斔闹俸《几惺艿角八从械某溆校者B御終于抽出了手,對旁邊的蕭艷骨道:“放開他?!?/p>
蕭艷骨手心里已經(jīng)全是冷汗,她松開手中鉗制人手臂的軟鞭,看到白發(fā)道長倚靠墻壁一聲不吭地滑了下去,只在山壁和地面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血跡,若非還能察覺到微不可聞的呼吸,幾乎要以為他死了。
她不敢看,定了定神,向赫連御低頭道:“恭喜宮主神功大成!”
“不過剛剛拿到這身功力,要想突破還得閉關(guān)鞏固兩日。”赫連御將血淋淋的左手擡到嘴邊,一點點舔舐干凈了,這才單膝跪下想去碰端清的臉。
然而道長側(cè)過頭,他只摸到了一束染血的白發(fā),撩起來的時候露出小半面孔,蒼白得比這發(fā)絲還要少上三分顏色。
“我總有辦法,讓你變回原來的樣子?!焙者B御將那束白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地別回端清耳后,溫聲道,“師父,你再等我?guī)滋?,料理好那些雜碎,我就抓幾個人來幫你恢覆功力……太上宮的玄素、百鬼門的楚惜微,甚至顧欺芳的好徒弟葉浮生,我一個都不會漏, 你且耐心等著吧?!?/p>
端清自始至終都沒對他說一個字,也沒擡頭看他一眼,不知道是沒力氣,看是不想。
赫連御的語氣這般溫柔,卻讓蕭艷骨不寒而栗。
修羅手奪功便是要命,因為武者一身內(nèi)功氣血便是根基所在,若是被他掏破丹田洞穿氣海,性命也就隨功力一同去了。
可赫連御還不想讓端清死。
他讓蕭艷骨用機關(guān)鉗住端清的行動,在兩天之內(nèi)分六次一層層抽取端清的內(nèi)力,不破丹田氣海,卻從奇經(jīng)八脈里抽絲剝繭,如此折磨還不如給個痛快,偏偏那人不知道是沒有痛覺還是太能忍耐,從頭到尾一聲也沒吭過。
蕭艷骨不敢想,本來就強勁如斯的赫連御如今得了端清的內(nèi)力,該會變成怎樣的惡鬼修羅。
她背后冷汗淋漓,赫連御得不到端清的回應也不生氣,起身對蕭艷骨道:“我閉關(guān)兩日,你給他處理傷口,別讓人死了?!?/p>
“……是?!?/p>
眼見赫連御的身影消失在洞口,連腳步聲都在耳中遠了,蕭艷骨還不能放下提在嗓子眼里的心。她定了定神,看著白發(fā)道長的眼神意味不明,指間突然滑落了一支精鐵長針,向那人肩頸大穴探去。
這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蕭艷骨這樣告訴自己,手卻有些發(fā)抖。
下一刻,那支長針被人兩指夾住,分明離皮肉只剩分毫,偏偏不能存進。
垂首的白發(fā)道長不知何時擡起頭,一雙恢覆琥珀顏色的眼睛冷冷看著她。
怎么可能?!蕭艷骨心頭一跳,毫不遲疑地棄針,反手便是一記“纏綿”揚空而出,然而那漫天雨幕般的牛毛細針竟無一穿骨入肉,甚至連半點聲息也被發(fā)出,便被一截斷刃掃了下來。
斷刃?!蕭艷骨臉色劇變,她看到那截原本插在洞壁上的銹跡斷刃被白發(fā)道長一掌震了出來,落在那只蒼白的手中就像握住了一根枯枝,綻開血色的梅花。
哪來的血?
頸側(cè)一涼,蕭艷骨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指腹上有殷紅一線,那傷口不深,卻讓她心驚膽戰(zhàn)。
剛才那截斷刃能劃破皮肉,就能封喉斷骨。
她看著端清手扶墻壁站穩(wěn)身形,動作很慢,可蕭艷骨不敢再動第二下,因為她知道這個人不會給她第二次活命的機會。
“你……還有內(nèi)力?”
蕭艷骨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抖,她無法想象有人能在赫連御的修羅手下仍存余力,就算那個人丹田氣海仍在,可是被抽空了經(jīng)脈里所有真氣之后,怎么可能還能站起來?
“把手從袖中刀上拿開,貧道若想殺你,剛才就不必留力?!倍饲宓穆曇艉茌p,比蚊吶也大不了多少,“趙冰蛾的徒弟,跟她一樣心狠手辣。
”
蕭艷骨猛然擡頭,袖中一截刀刃滑入掌中,那本是她手上一只寒鐵鐲子,按下隱藏機括后便褪下外殼,彈出隱藏其中的一圈寒刃,像個在指間盤旋的銀環(huán)。
三刀分流定乾坤,其中驚鴻主快迅疾無匹、斷水主勢驚濤駭浪,而挽月主變,陰晴不定。
月是本有陰晴圓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