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微:“……沒有!”
他惱羞成怒,一巴掌把孫憫風拍了個趔趄,頂著一腦門官司徑自走向茶樓,孫憫風拍拍胸口,順手扯住葉浮生衣袖,笑瞇瞇道:“他每個月都有幾天心情暴躁,你別見怪?!?/p>
葉浮生當然不會因此跟楚惜微置氣,他只是有些感慨:“當年明明還是那么乖的孩子,脾性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這樣大了?!?/p>
孫憫風認真想了想,道:“我也不記得他是什么時候漲氣性了,只知道他每見到你都會變得更暴躁?!?/p>
葉浮生摸摸鼻子:“大概是我不討人喜歡吧?!?/p>
孫憫風瞇起眼,不置可否,轉頭對一旁的下屬道:“你去找二娘,通知她派人留意從古陽城到迷蹤嶺的沿途大道小路,若是遇見了與厲鋒同行的白發(fā)道人,就設法把人留下?!?/p>
屬下領命而去,葉浮生一楞之下瞥見孫憫風擠眉弄眼的神色,下意識地往茶樓那邊看去,果然見到楚惜微滿臉不耐煩地坐在二樓靠窗處,看到他目光轉過來,又“啪”地一聲關了窗。
十年不見,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這樣別扭。
葉浮生忍不住笑了笑,心中郁結和焦急都被沖淡了些,雖然重逢后楚惜微每次見到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卻總能讓他高興起來。
為自己將快樂建立在楚惜微暴躁之上的行為自省片刻,葉浮生跟著孫憫風上了茶樓,楚惜微叫了滿桌瓜果點心,卻未點茶,只讓上了一壺白水。
他神情冷淡,手里卻很細致地剝著瓜子,指間微微用力一捏,瓜子殼就分離開來,露出里面炒得微黃的瓜子仁,葉浮生和孫憫風在下面不過耽擱了一會兒工夫,剝好的瓜子仁就已經裝了一小碟。
兩人落座,孫憫風笑道:“多謝主子!我是最喜歡……”
他伸手就去拈瓜子仁吃,不料楚惜微雖沒擡頭,手上功夫極快,左手在碟子邊緣輕輕一推,小碟就被推到了葉浮生面前。
葉浮生的雙眼已經恢覆,因此只需一瞥,他就能看出這碟瓜子仁怕是有百數,腦中回想起當年他戲弄小肉丸子,說自己吃果子不剝皮吃瓜子不吐殼,硬是讓堂堂小皇孫親手給他剝了一百枚瓜子仁,自己只需要動動嘴。
垂下眼,葉浮生沒說話,拿起小碟將瓜子仁一口悶了,腮幫子鼓起來像只努力咀嚼的松鼠,讓這個風流的男人在這一刻顯出幾分孩子似的天真來。楚惜微看了他這樣子,心里的郁氣散了些,神情也緩和下來,對孫憫風道:“信呢?”
孫憫風也不知什么心態(tài),竟也沒避諱葉浮生這個外人,從懷里摸出一張疊好的信箋紙,那紙張是頗為騷包的淡粉色,還疊成了三角,貼了朵淡黃蠟花,怎么看都像個女兒家送給情郎的私信。
端清那邊有人去攔截,葉浮生現在也輕松了些,見狀便故態(tài)覆萌:“讓我猜一猜,這信的開頭莫非是‘別后經年夢如狂,日日思君空斷腸’?”
孫憫風笑得打跌:“正是這個話!葉公子,很懂嘛!”
兩個老不正經的家伙四目相對,隱有惺惺相惜之情。楚惜微忍了又忍,毫不留情地把蠟花扯下,展開信紙就開始閱覽。
信上洋洋灑灑寫了滿篇,都是些不知從哪段戲文里摘抄出來的不實華章,楚惜微擰著眉頭看下去,終于在最后看到了一句人話——
夫人忌辰將至,蘭裳出走,欲尋舊仇,爾當速往,將其帶回谷中,不可聲張。
看到這句話,楚惜微不僅是頭疼,連牙都開始疼了。
葉浮生看他一臉煩悶本是有趣,可是見那眉頭深鎖,又有些心疼他,莫名在想:這孩子以前大哭大笑,性情來得快,卻從來直率,更別提皺眉的,現在怎么變成這樣了?
這十年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到底怎么過的?
百鬼門主,在江湖上身份顯赫,可過的到底是怎樣的日子?
他這樣想,就忍不住擡手將那信紙抽了出來,楚惜微也沒阻他,等到葉浮生看完,挑挑眉:“這是老丈人讓你去抓逃家的未婚妻?”
楚惜微:“……想什么呢,她只有十三歲!”
葉浮生嚴重笑意更深:“那就是童養(yǎng)媳?”
孫憫風看夠了笑話,為了防止某人惱羞成怒,終于大發(fā)慈悲出來打圓場:“是我們老門主的孫女,現在離家出走要去做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當小叔的哪怕再麻煩,也得把她帶回去教訓。”
葉浮生眉梢一動,楚惜微的手指敲擊桌面,冷笑道:“她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要翻天了!”
“左右不過一個半大女娃,能翻出什么花來?”葉浮生搖搖頭,給他倒了杯水,“先消消氣。”
楚惜微灌下一杯水,余怒未消,“還記得陸鳴淵嗎?”
葉浮生回想了一下,道:“三昧書院的陸鳴淵?”
“斷水山莊一朝傾覆,武林中有些頭臉的人物近日都朝古陽城趕來,唯有他率領手下人折返回去……你說,這是為什么?”
葉浮生思索片刻,猛然想起時正八月,能讓陸鳴淵低頭賠罪也要抽身離去的事情,唯有……
“是秋試!”葉浮生眼中精光一閃即逝,“南儒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