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腿軟

“喲，六爺！”方伊池還沒什么反應，身后的客人先開了口，“您回北平了？”

“您哪位??？”賀六爺把他摜到身后，仰頭問，“怎么著，你也想打人？”

賀六爺自然知道方伊池和客人做的不是打架的買賣，但是他說“打人”，就是“打人”，客人寧愿吃個啞巴虧，也不肯觸賀家人的霉頭。

“哪兒能?。俊笨腿速r著笑拱了拱手，“我倆認識呢?！?/p>

“是不是啊，方伊池？”

他艱難地從賀六爺身后探出頭，白著臉應了一聲：“是了，這是我的熟客?！?/p>

方伊池說后兩個字的時候，又想吐了。但是他心里清楚，現(xiàn)在是有六爺幫自己擋著，客人才擺出好臉色，可等六爺走了，這些來花錢的客人個個都是爺，他吃罪不起。

“就是這么點事兒，怎么敢勞六爺費心？”客人暗中瞪了方伊池一眼，甩著袖子走了。

一陣冷風吹過，他打了個哆嗦，平時面對客人時的伶牙俐齒全沒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謝：“六爺，多謝。”

“謝什么？”賀六爺扭頭看了方伊池一眼，嗤笑道，“你不是收了錢嗎？是我多管閑事?！?/p>

他臉上一僵。

賀六爺說完，轉(zhuǎn)身往前走了兩步，見身后沒了聲息，又不耐煩地問：“杵在那兒干什么？等著人家回來要錢啊?！?/p>

“我……”

“跟上?！辟R六爺并不給方伊池詢問的機會，雙手插在軍大衣的口袋里，大踏步地往車邊走，走到車門前，再次回頭看了一眼，見他拎著旗袍的裙擺費力地往自己身邊跑，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勾，“怎么，被人摸得腿軟了？”

方伊池的臉色更白了。

賀六爺心一軟，舍不得逗弄他了，側(cè)身讓開車門：“我送你回家。”

“不用，”方伊池哪敢讓六爺送，嚇得都結(jié)巴了，“我……我住得挺近的?！?/p>

“讓你上車你就上?！?/p>

他腳一軟，歪座位上了。

賀六爺?shù)偷偷匦α艘宦暎磴@進車廂，說：“這里里外外的人都盯著呢，我要是不送你回去，改天他們指不定會怎么欺負你。”

方伊池聽得一愣一愣的：“欺負……就欺負了。”他在平安飯店工作了好幾年，知道來的客人都是什么德行，反而擔心起六爺來，“可要是外頭傳我倆的閑話，糟踐的是您的名聲?！?/p>

方伊池說得坦然，明明白白地告訴人家自個兒不是什么上得了臺面的人。換了旁人估計會一笑了之，臨了還會夸他一句“識時務”，奈何賀六爺是什么人??？

賀六爺心里頭揣著事兒，最看不慣他糟踐自己：“我的名聲要你管？”

“也是，您是什么樣的人物？”方伊池慘白著臉笑笑，扭頭去看車窗外的景色，委屈自是不必說，畢竟要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誰都不會去做這種事兒。

這行業(yè)擺明面上講是服務生，實際上就是賣笑的舞男，人家客人要求表演什么，他們就得表演什么，碰上態(tài)度脾氣不好的，賠笑自是不必說，還得被灌酒，完事兒了吐出膽汁都是常事，所以飯店里的服務生身體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