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六爺氣得徹底不想說話了。
可是不說話,賀作舟又舍不得和小鳳凰獨處的時間,不能罵自個兒,只能罵無辜的瑞福祥掌柜的:“大冬天的做什么旗袍?”
就好像那些花花綠綠的旗袍不是他趕著讓人做的!
“想凍著我太太?”六爺黑著臉呵道,“姥姥!”
六爺罵人的聲音太響亮,驚得在前院里落座的四五個人紛紛回頭。
賀作舟罵完,淡定地將小鳳凰放下,牽著他的手,當(dāng)著眾人的面,穩(wěn)步走到戲臺下,目不斜視地坐在首位。
“六爺?”方伊池看左右都有位置,一時拿不準(zhǔn)主意,“我坐哪兒?”
話音剛落,斜里橫出一只指甲紅紅的纖纖玉手。
手上捏著把團扇,扇上描著香肩半露的仕女,扇柄還墜著個喜慶的紅穗子。
扇子的主人軟聲道:“你該坐到后面去?!?/p>
然而聲音再軟,也是個男人。
賀家為了舉辦堂會,往前院搬了四五張八仙桌,賀六爺坐著的是正對舞臺的那一張椅子,身邊一左一右,各有一個位置。
而八仙桌的后面是給仆役準(zhǔn)備的小凳子,只有一點點高,密密麻麻擺了三四排。
方伊池回頭看了一眼,明白人家是笑話他的身份,神情卻沒有什么變化。
跟在他們身后的萬福低低地叫了聲:“蘇老板。”
原來是這回登臺唱戲的角兒。
倒是個妙人,模樣秀麗,舉手投足自帶風(fēng)情,與穿著旗袍的方伊池比起來,又是另一種感覺。
“蘇老板近來身體不錯?!暴`直沉默的賀作舟冷不丁開口,又是那副讓方伊池在心底恨得牙癢癢的謙謙君子的德行。
蘇立春的眼睛豁然一亮,含羞帶怯地嗔道:“還不是托您的?!?/p>
下人在這時端上來兩碗茶。
“言重?!辟R作舟伸手按住茶碗,瞧著是要喝茶,卻也擋住了蘇立春的手,“我不過是看你寒冬臘月的還扇扇子,隨便感慨一句罷了?!?/p>
“哈。”一向穩(wěn)重的萬福突然笑出聲來,硬是把蘇立春臊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手里的扇子卻是再也拿不得,背到長衫后去。
“六爺,您身邊的位置不是該留給老爺子嗎?”一計不成,蘇立春又生一計,“他尚未嫁入賀家,坐在這里不穩(wěn)妥?!?/p>
“說的也是?!辟R作舟倚在椅背上,雙手交疊在身前,垂下眼簾斂去眼底的情緒,慢悠悠地捏著茶碗吹水面上浮起的墨綠色茶葉。
方伊池倒沒覺得難堪。
倘若今日他是已經(jīng)過門的賀太太,倒樂意和蘇立春耍耍嘴皮子。
飯店里的服務(wù)生什么樣的主沒見過?
一個唱戲的角兒,他還不至于被欺負(fù)了去。
但今天小鳳凰沒心思吵架,或者說,他更擔(dān)心面對待會兒會出現(xiàn)的賀老爺子。
再怎么說,那也是他未來的公公。
方伊池尚且不知道賀作舟和賀老爺子的關(guān)系如何,就更害怕等會兒賀老爺子會給他下馬威了。
他在飯店工作時可是聽了不少閑言碎語,雖然無關(guān)賀家,但旁的大家族,沒一個家里的長輩是好相與的。
蘇立春等著方伊池難堪等了半晌,卻發(fā)現(xiàn)他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連六爺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模樣,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摸不清他倆的婚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萬一是……報紙搞錯了呢?
又或者真如外界傳言所說,賀六爺和賀老爺子關(guān)系不好,壓根不打算要家產(chǎn),賭氣娶了個男人?
蘇立春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輕輕挨著賀作舟的椅子,笑了:“哎,你說,你坐賀老爺子的位置合適嗎?”
這就是擺明了要找方伊池的麻煩。
六爺偏頭看了方伊池一眼,交疊的雙手松開,轉(zhuǎn)而拍了拍大腿。
方伊池的眼睛猛地瞪大,繼而羞惱地低下頭。
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坐大腿?
六爺怎么這樣?!
蘇立春沒發(fā)現(xiàn)他倆的眉來眼去,還在那兒嘀嘀咕咕:“說起來啊,賀老爺子可算是你的公公,哪有占了公公的位置自個兒坐著看戲的道理?”
賀作舟見小鳳凰低頭,不滿地蹙眉,壓根沒搭理蘇立春,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方伊池,你懂了沒?”
他倆在說坐大腿的事兒,蘇立春卻以為賀六爺讓他滾到后面去,立刻嘚瑟地拽方伊池的手腕:“去去去,上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