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贈我歡喜
喬瑾活到二十七歲,從沒這么腳不沾地地忙過,為了太子爺?shù)那蠡閮x式,日夜奔波,幾乎是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在見到梁挽的第一時刻,他真是忍不住想叫她直接答應算了,否則他都不知道還要再被夜半的電話驚醒多少次。
從沒料過心比天高的陸衍會是他們?nèi)死镒钤缫と牖橐鰤災沟哪且晃?,也從沒預見過會有女孩子能叫其輾轉(zhuǎn)反側(cè)忐忑不安。
過去浪到無邊的歲月里,喬瑾私下還和駱勾臣討論過,幷且意見相當統(tǒng)一,一致認為能嫁給陸少爺?shù)呐?,要不還沒出世要不已經(jīng)滅絕,誰知道今時今日就被狠狠打臉。
這一天居然這么快降臨了。
碼頭邊,他不動聲色打量面前一身露肩白裙的小姑娘。
論長相,古典精致,猶如畫中美人兒,一顰一動屆是風景,只是這些年他們什么驚世絕俗的妞沒見過?也就能排個前十吧。
論身材,太清瘦了些,那腰細得一只手都能攏住,脆弱得和琉璃娃娃有什么區(qū)別?這讓衍哥怎么放心折騰啊……
唯一佼佼的只是氣質(zhì)了,那纖細的天鵝頸和漂亮的鎖骨確實可以。
腿也不錯,又長又直,果然不愧是練芭蕾的。
他想再多看兩眼,和曾經(jīng)的鶯鶯燕燕們再好好對比對比,誰知被后頭的駱勾臣踹了一腳,重心不穩(wěn)差點跌到海里去。
喬瑾黑著臉:“我操,干嘛呢?”
駱勾臣沖他下巴一揚,暗示陸衍的位置。喬瑾跟著看過去,一身黑色休閑裝的男人眼神陰鷙,神情不善,像是隨時要舉槍把他給滅了。
他只能轉(zhuǎn)移視線,笑著打哈哈:“衍哥,早飯吃了沒?”
陸衍盯著他:“溫嬌嬌怎么沒來?”
一聽這名字,喬瑾頭皮發(fā)麻,連連討?zhàn)垼骸皠e別別,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高抬貴手,不要趕盡殺絕?!?/p>
想到這對歡喜冤家打鬧的名場面,梁挽沒忍住笑了一下,不過她很快被碼頭上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
今日沒有接駁的游艇,取而代之的是小型貨輪,甲板上堆了很多蓋著黑布的設(shè)備,有點像是演唱會現(xiàn)場音響的形狀,又有些像舞美燈光,她好奇道:“喬哥,你們帶了什么過來?”
“哦,這個啊……”喬瑾被這一聲哥喊得異常舒適,差點就要全交代了。
陸衍直接打斷:“就是一些水果,島上吃不到的那種?!彼p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拉過她的手朝餐廳走:“別看了,你早飯還沒吃?!?/p>
梁挽總覺得哪里有古怪,但又說不上來,只能跟著他的步子前行。
半晌,四人在最接近拖尾沙灘的那座西式餐廳里齊齊落座。
外頭大海碧藍,陽光穿透落地窗前半遮掩的杏色紗幔,配著餐廳里舒緩的小提琴曲,心情莫名就添了幾分愉悅。梁挽咬了一口三明治,感覺里頭的培根煎得有些老,就放下了。
陸衍側(cè)過頭:“不好吃?”他很自然地將自己的餐盤里的松餅切了一塊喂過去:“嘗嘗這個,你應該會喜歡?!?/p>
兩人最近親昵舉動太多了,梁挽沒想太多,張口就咽了下去。再抬頭時發(fā)現(xiàn)桌子對面的年輕男人們表情都有些微妙,她楞?。骸霸趺戳??”
陸衍面無表情:“別管他們,你吃你的?!彼驯P子同她的換了個,隨手招來服務生又要了一份火腿西士多。
喬瑾微微一笑,突然戲精上身,掐著嗓子賣萌:“臣臣,人家不想吃這個美式炒蛋了啦,你這份看起來比較好吃喔!”
這可真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駱勾臣差點沒吐出來,搬著盤子直接坐到鄰桌去了,留下喬瑾還在原地扭捏,對著小姑娘眨眼睛:“為什么我遇不到衍哥這么好的男人呢?好羨慕你呢?!?/p>
梁挽忍笑:“對,不過要是遇到了,你要做攻還是做受?”
“……”喬瑾眼角抽搐了下,直男實在無法想像那種畫面,立馬悶聲吃飯不作妖了。
陸衍從頭到尾都沒說話,手搭在小姑娘的椅背后面,一邊繞著她的長發(fā)玩,一邊從桌下不輕不重踹了下對面那位的椅腿。
喬瑾正喝牛奶呢,沒留神嗆到,咳得撕心裂肺。陸衍似笑非笑盯著他,臉上明晃晃寫了兩個字:【快滾】。
做電燈泡也太卑微了。
喬瑾心里苦,替大佬做牛做馬,結(jié)果連頓安穩(wěn)的早餐都吃不上,他沒轍,放下杯子退出了秀恩愛現(xiàn)場,離開時順手捎上了還在啃吐司的駱勾臣。
短短幾分鐘,閑雜人等全走完了。
沒有了聒噪的嗓音,背景樂曲重新變得明朗。梁挽抿了口橙汁,有些困惑:“他們是來度假的嗎?為什么精神狀況看起來那么糟糕……”
陸衍笑笑不語。
梁挽還想問,忽而手機震了一下,她低頭,解鎖了屏幕,看清聯(lián)絡(luò)人后,笑容凝在了唇邊。大概有三四秒的功夫吧,她腦子一片空白,而后猛地把電話面朝下丟到桌上。
陸衍挺詫異,他有很久沒見過她這副模樣了。
先是茫然與煩躁,最后化為面無蒼白的頹喪,這變化太突然,仿佛就在一瞬間,光明從她身上完完整整剝離開來,剩下的只有無邊陰寒。
他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了?”
小姑娘垂著眼,睫毛顫了顫:“我媽給我發(fā)消息,我不想看。”
陸衍嗯了聲:“我?guī)湍銊h了吧?!?/p>
他對這位生了重病還不忘在女兒心上捅一刀的母親,真是半分好感都無。
陸衍拿過她的手機,隨手點開微信界面,最上邊的對話框的備注是【戈婉茹】,他手指頓了下,再掃了眼聊天記錄。
應該是被清空過,就一條顯示兩分鐘前發(fā)來的消息。
內(nèi)容挺耐人尋味,不過他也懶得多看一眼,直接干凈利落把記錄給刪了,對方也沒再發(fā)來,小插曲暫時告一段落。
只是回沙屋的路上,陸衍很敏銳感受到了女朋友的心不在焉,小姑娘整個人頹喪得厲害,眉心皺著,隱約透著煩躁。他嘆了口氣,腳步停下來:“問吧?!?/p>
梁挽沒看他,聲音很輕:“她發(fā)什么了?我就好奇?!?/p>
陸衍將人抱到懷里,一點點摟緊,俯下身貼著她的耳朵:“她說你很久沒回家了,然后……”他頓了頓,指腹撫平她的眉心:“戈婉茹買了ABt秋季演出的票,問你是否同意她來紐約?!?/p>
梁挽的面容變得蒼白,短促地笑了一聲:“我七歲練舞,登臺無數(shù)次,十五年了,這是她第一次說要來看我演出?!?/p>
“說來荒謬,我同她住在一塊時,明明每次比賽都拿頭名,卻自卑得厲害?!彼龔姄沃浇堑幕《?,語調(diào)里有一些不易察覺得哽咽:“如今和她母女情分散得七七八八,反而活得順風順水,可能是注定命里不合?!?/p>
“每次她來找我,總說些刻薄鄙夷的話,那時我都覺得自己活得很悲哀,有家歸不得,至親形同陌路,就好像……”她深吸了口氣:“就好像我在這世上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誰會愛我,也沒有誰能帶我走出黑暗。”
陸衍靜靜聽著,手扶到她腦后,揉了揉:“現(xiàn)在有我?!?/p>
他想到初遇時的她,瞧上去驕傲到不可一世,自尊心如銅墻鐵壁,一旦被碰觸到領(lǐng)地就張牙舞爪要反擊,何曾想過這只是她虛張聲勢的最后倔強,原來內(nèi)里早就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記憶退回到滂潑大雨的那個晚上,小姑娘蹲在街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無助到了極點。
陸衍笑了笑,抬起她的下頷,同她的額頭貼在一起,很慢地道:“你說你無家可歸,我那時答應你的,生生世世都不會反悔?!?/p>
梁挽楞住,那時他是怎么回答的來著?
她仔細想了下,冥冥中,仿佛又見到了男人為她撐著傘的模樣,雨那么大,他一身狼狽,眉梢眼角卻都是笑意,很理所當然的口氣:
【沒事啊寶貝兒,以后我養(yǎng)你。】
梁挽反應過來,眼眶紅了。女孩子總是感性的,她吸吸鼻子,就要落下淚來。
“別啊?!标懷軗崦难劢牵骸安皇?,你現(xiàn)在別哭,還沒到感動的時候。”
梁挽睜大眼:“???”
“眼淚挺值錢的,別浪費?!标懮贍攺澚藦澊浇牵谒a上落下一吻,而后刻意岔開話題,拉著她去室內(nèi)泳池玩鴛鴦戲水。
梁挽這一天的心情如坐云霄飛車,忽上忽下,中午跟著陸衍同喬瑾還有駱勾臣吃完飯后,徹底被治愈了,原因無他,姓喬的太能耍寶了,單口相聲講得那叫一個溜。
她笑得臉頰都發(fā)酸,一直在哈哈哈哈沒停過,飯都沒顧得上吃幾口。
陸衍送她回沙屋后,說集團有些事,下午晚上都要臨時開視頻會議,梁挽乖巧應了,自己在房間整行李。時間過得太快了,十天功夫轉(zhuǎn)瞬即逝,明天就得痛苦地回去面對真實世界了。
念及巴蘭欽的魔鬼訓練,說不心慌是假的,她連午覺都夢到自己在他的摧殘下瘋狂旋轉(zhuǎn),跳得鞋子都掉了。這一覺睡了很久,醒來后天色已近黃昏,她一身粘膩的汗,掀開毯子去浴室沖澡。
出來時,露臺上的圓桌已經(jīng)擺了燭臺和晚餐,梁挽坐下,糾結(jié)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給陸衍發(fā)了條消息。
男人回得很慢,消息半小時后才姍姍來遲:
【在忙,晚上估計會很遲,你不要等,先睡?!?/p>
習慣真是一樣很可怕的事情,天天有他陪伴,突然幾個小時不見,也足夠叫人失落,梁挽只能自娛自樂撒玫瑰花瓣進露臺池子里泡澡賞月,順便打開IpAD翻翻最近有什么熱播劇。
隨便找了部最火的點開,出乎意料的是男主的側(cè)臉竟然有那么一點點神似陸衍,她來了興致,將自己帶入女主,美滋滋地追起劇來。
很腦殘的劇情,傻白甜去了霸道總裁的辦公室,撞翻了他的水杯,引起了他的注意,從此天雷勾動地火,一發(fā)不可收拾。
梁挽全程陪著彈幕吐槽,又雷又快樂。
十點來鐘時,突然傳來敲門聲,伴隨著喬瑾焦急的呼喚:“梁挽,睡了嗎?”
他很少連名帶姓喊她,要不是嫂子,就是小仙女,這么嚴肅的語氣,還是頭一回。
梁挽從床上翻身坐起,匆匆換了衣服,小跑著去開門,屋外的男人滿臉慌張,她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追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衍哥不太好。”喬瑾大步朝外走:“你先跟我來吧?!?/p>
他說得模糊,步子又很大,梁挽心急如焚跟在后頭,不受控制地往最壞的部分揣測,是不是DID癥狀又發(fā)作了,最近都沒有見他吃藥,會不會第二人格又要跑出來作妖……
她苦著一張臉胡思亂想,沒注意到自己已經(jīng)穿過了北島的廊橋。
越往前走,光線就越暗,南邊竟然尋不到半點燈火。她出來得匆忙,手機也沒帶,身上沒有照明的工具,只能求助喬瑾,無奈喊了他半天,都沒回應,再停下來分辨腳步,才發(fā)現(xiàn)前邊帶路的人不知何時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