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nèi),皇宮之中。
身著龍袍的天子坐在御案之后,批閱奏折。
天子初時面色尚可,只是翻看過幾個折子后,突然把手中正在批閱的那個扔出去,于地面上發(fā)出一聲脆響。他的眉宇之間,也帶上一股怒意。
一旁侍立的老太監(jiān)自天子尚未皇子時已然跟隨于其身側(cè),乃是其母后留下的老人,歷經(jīng)宮中沉浮。見得自己將其自幼看大的英明天子如此憤怒,他當(dāng)即上前一步,低聲問詢:“又是哪幾個不長眼的,不思君恩,竟惹怒了陛下?”
天子怒道:“你且一看便知!”
老太監(jiān)不摻和朝政,倒也不畏懼看一個折子,就俯身將其撿起,略略一看,竟是彈劾這位國師的,說國師目下無塵,其盛名更在天子之上,長此以往不得不防,還有那儀仗也是逾制的,是為不將天子看在眼里云云。
看完之后,老太監(jiān)也是皺了皺眉:“又是個拎不清的?!?/p>
天子深吸一口氣,言道:“他那個女兒在后宮里裝得是溫柔賢淑,好似對朕極盡愛慕,這幾日忽而在朕耳邊提起什么朕如此英明,當(dāng)長坐龍椅才是于國于民有福,國師既有仙術(shù),為何不主動獻(xiàn)上,也叫朕長壽萬千……朕原本只當(dāng)她是見識淺薄,又對朕有真心,才會如此言說,如今一看她父親的折子,方知這父女二人皆是、皆是愚蠢之極!也不知都是個什么心思!讓朕拿國師治罪?都當(dāng)朕是那等能被小人輕易蒙蔽的昏君不成!”
老太監(jiān)連忙勸道:“陛下莫惱,是那起子小人不懂事 ,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說話間,他只將折子放在御案的一角。
天子哼了一聲,不再開口,眸光幽深。
自他還是記事之時,國師府中便已有這位國師,因母后早亡,母家勢大,父皇不得不立他為太子,并在圣旨之后,帶他去拜見國師。
當(dāng)是時,國師臥于榻上,便見天子,亦是闔目不言。他父皇雖于政事上還算清明,卻喜美色,故而身形略為浮腫,神采不足。而那國師卻生得俊美矯健,縱然不曾刻意顯露威風(fēng),一見之下,氣度遠(yuǎn)勝父皇。
他當(dāng)時年幼,在是敬仰壯年男子,不由更羨慕國師這般的氣魄風(fēng)姿。不過他又是太子,早知自己乃是來日天子,眼見父皇在國師面前這般不如,又心中涌現(xiàn)出一絲不快。
父皇想必不把他看在眼里,又或是對他有所震懾,故而并不避諱,有一日問國師尋求成仙之術(shù)。國師不允,父皇便一改往日敬重,話中威脅,竟是要逼迫國師傳出法術(shù)。他那時只覺氣氛緊繃,卻不懂緣由。他瞧見國師似乎受了這威脅,傳給父皇修煉之法,卻也牢牢記著,在國師答允那瞬,父皇狂喜之時,國師神色譏諷,再未正眼瞧過父皇。
后來,父皇一心修煉,倒似乎真修出了些門道,而他卻隱約明白父皇長久占據(jù)權(quán)位之心,趁父皇沉溺之時,小心奪權(quán)。過得幾年,他眼見父皇與旁人大不相同,有所絕望,已在暗中思索,是否也去請求國師,尋求修煉之法……但就在父皇一日手舞足蹈,提及已然延續(xù)壽命兩百載時,天降雷霆,生生將父皇劈成了焦炭!
天子猶記得,當(dāng)時他躲在蟠龍柱后,見到那總由軟榻代步的國師緩緩行來,立在尚留有一口氣的父皇身前。
“朝堂立時,再無古之圣皇。人間帝王享盡權(quán)勢富貴,天不予其修行之道,若要強(qiáng)求,便只得你如今下場了。陛下,你后悔不后悔?”
國師言語中滿是嘲諷,又似乎朝他這處瞧了一眼,叫他后背生出許多冷汗來。而父皇死前涕泗交流,焦黑手掌極力想要抓住國師的衣擺,丑態(tài)百出,又哪里像是一位帝王?
由那時起,天子已知帝王不可修行,而隨著他逐年長大,國師卻好似時光于其身上凝固,容顏不見半分改變,倏然間便有些明白,緣何父皇想要修煉。只是,他每逢心中艷羨時,便憶起父皇那時丑態(tài),就如冷水澆頭,再不敢癡心妄想。
天子自知,與那虛無縹緲的成仙修行相比,他更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自己能以明君之稱萬古流芳。他更不愿如父皇那般,分明為權(quán)力而想要延長壽命,反而迷失其中,最終哪里還有半分天子模樣?越是想起父皇那般姿態(tài),他越是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怠慢。
思及此,天子走到窗前,遙遙看向那座國師府。
國師恐怕非人,亦對天下權(quán)柄毫無興趣。
他年年歲歲容顏不改,日日夜夜孤身一人,似乎是世外之人,偏偏又在皇城之間。他于帝王并無敬畏,對妖患則從不手軟。
想來……不過是為庇護(hù)百姓一二。
既如此,他這人間天子也不必打擾國師清修,只將其當(dāng)作一位人間神仙好生供奉,而國師則護(hù)佑大宇,祛除那些異類之亂……便是互不干涉了。
國師府中,軟榻之上。
鴉羽一般的長發(fā)烏壓壓地鋪開,身形高大的男子闔目臥于其上。
十年百載,百載千秋……
作者有話要說:
藺陽鋒:沒錯,我就是這么躺在床上,隨便別人怎么想,餓著睡啊睡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就是僅有的兩個小番外啦!希望大家喜歡。
到這里,整篇文徹底就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