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詞:雖然苦傍身,三劫有人替,不死自己死他人?!?/p>
“這……”焚流看見盤此番,也哽塞了一下,隨后輕聲解釋:“你命里有這三個大劫,早年過得也很辛苦,但是……有貴人對你好,是會為你擋災(zāi)的。三個劫難全擋過了,你平安無恙,但你的貴人會死,反過來也是這樣,你與他的命……很奇怪,這個貴人和你上輩子的貴人好像不是同一個,但命里的生克卻轉(zhuǎn)移到了這輩子這個人身上,他……”
“不用說了,我知道是誰。”寧時亭覺得自己喉頭有些澀,連帶著胸腔也酸疼了起來。
他想起雪妖之亂時的顧聽霜,少年人為他豁了命,被狼群背回來放在床榻上,仿佛一睡就要去向永遠。
他的聲音有些沙?。骸昂竺婺??”
“下半闕我看看?!?/p>
視線下移,下半闕的圖畫是他自己。一個人,一匹狼,坐在海岸邊。
圖畫畫的人影很小,不知道背后是什么寓意。
這幅畫里沒有顧聽霜。
“判詞是,”焚流輕聲念,“心愿得償。”
比起上半闋的明晰,下半闕顯得捉摸不定——未經(jīng)歷之前,一切都是虛言。
寧時亭輕聲問:“三世書里所述命運,是全然定死的嗎?”
“判詞定死,那就定死,如說一個人火劫而亡,那么此人必定死在火難中?!狈倭骺闯鏊膽n慮,像是察覺到什么不對,想要改口安慰道:“所以這個……不死自己死他人,都是有可能的。還有可能就是,我揭三世書的功力趕不上師父,命數(shù)這種東西,誰說得準。法器尚有失靈的時候,三世書也不一定作的準。”
“我知道了?!睂帟r亭站起身,隨后俯身,認真地對她拜了一拜,“謝謝師姐,我想知道……能替別人看三世書嗎?”
“可以是可以,只是你現(xiàn)在恐怕不行,因為需要燒掉本人的一些頭發(fā)才能成的?!狈倭髡f。
寧時亭笑了笑,又低下頭輕輕說:“那便算了。”
“看我的也知道,如果沒有我,他會有好前程好命數(shù)的?!?/p>
焚流留他在山上住一晚。
“雖然你來路奇怪,我也解釋不了你和師尊的關(guān)系,但這個地方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來過了,你是客人,我至少應(yīng)該留你一晚。”焚流說,“想住多久都可以,還有師尊留下的那些古籍與功法書,如果你有需要,也都可以拿走。我資質(zhì)不佳,香道不能大成,半桶水的水平也不愿收徒敗壞師門名譽,有個人來傳承也是好事?!?/p>
寧時亭將自己身上剩下的所有返魂香,全部送給了她。
焚流起初不肯要,寧時亭輕輕說:“我欠師門的。師父曾說要我將四大神香復(fù)原于世,如今做出來了,他不在了,師姐有心就收下吧,這是我唯一能盡的孝道了?!?/p>
寧時亭記憶中自己的臥房是個小倉庫,焚流說:“這里小,也偏,都不方便?!?/p>
寧時亭笑著說:“沒關(guān)系,我以前……我記憶中,是該住在這的?!?/p>
山門清幽,寧時亭身體不舒服,也憊懶起來,一住就是好幾天,閑下來的時候幫焚流打掃、打水,隨后就是去步蒼穹的書庫里慢慢整理、登記他的遺作。
沒人知道他來了這里,晴王的青鳥或許也無法找到他。
住到第五日時,外邊大雪,水井結(jié)了冰。
寧時亭清晨起身去山下溫暖一點的地方打水,卻在山門附近聽見了不同尋常的喧鬧聲,仿佛有人在強闖陣法,飛沙走石。
清晨是煙青色的,朦朧雪光中,寧時亭放下水桶往外走去,隔著亂石虬結(jié)的陣法,他隱約看見陣法中央困著一個人,那人或許已經(jīng)困了一夜,身上沾滿了雪,幾乎看不清人形。在他身邊,有一團白絨絨的東西在遮擋、保護他。
看見他的一剎那,寧時亭頓住了腳步。
顧聽霜仿佛有所感應(yīng)似的,突然抬頭望這邊看過來,眼底泛著收不回來的金色,倉皇而熱烈。
他定定地說:“寧時亭?!?/p>
“你五天沒下來,我以為你死了。”
這話并不是賭氣或者玩笑,而是沙啞帶著委屈和擔(dān)憂的聲音。
寧時亭仰臉深深吸了一口氣,關(guān)閉了陣法,就見顧聽霜飛快地驅(qū)動著輪椅往他這邊奔來。
“你不要過來了?!睂帟r亭說。
顧聽霜恍若未聞,他的手、腿都被飛石與碎冰割出了血痕,俊朗鋒利的少年人,臉上也多了幾分沉淀的疲憊,他越來越快,在視野里越來越近,寧時亭站在那里看著他,直到覺得自己漸漸站不住了,回頭想要走,卻聽見身后人倉皇地說:“別走!”
顧聽霜伸手來抓他,卻因為隔得太遠而碰不到他,抓握的指尖撲空,整個人都往外摔了下去。顧聽霜摔在了雪里,依然咬著牙執(zhí)拗的去拉他:“寧時亭!”
聽見顧聽霜摔了下來,寧時亭跟著跪了下來,膝行過去,聲音哽咽得不能自已:“殿下……”
顧聽霜把他按進懷里,看見寧時亭雙眼通紅,他在哭,他卻笑了起來,仿佛什么珍寶失而復(f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