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星望終于回過味兒來，神情古怪地聽他們解釋道歉。

“……所以說，”為首的老頭想摸摸他的肩，被閃開了也只訕訕笑一下：“我們也不是那個意思，不管你大哥結(jié)不結(jié)婚，他都肯定會對你負責(zé)，那些亂七八糟的你都別亂想，哈?！?/p>

“是我們這幫人嘴里沒個把門的，瞎說八道，別跟我們一般見識，”旁邊阿姨作勢抽自己一下，其實連響聲都沒有：“星星啊，你好好學(xué)習(xí)，長大了報答大哥，聽話。”

彭星望眼睛都不眨，反問了一句。

“所以你們說這些話，只是為了刺激我，是嗎？”

“呃……怎么會呢?！睅讉€大人面面相覷：“沒那個意思?！?/p>

“那你們說的都是真的了？”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那到底怎么回事？”小孩看著他們：“阿姨，爺爺……你們先前故意說那些話，是很想看我難過嗎?！?/p>

方才還想著應(yīng)付應(yīng)付把這事糊弄過去的人們安靜下來，像是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

然后面色難看地，姿態(tài)終于放低地認了錯，匆匆離開。

等門關(guān)好以后，彭星望看向還在看《還珠格格》的姜忘。

“我討厭他們?！毙『榔饋恚骸澳悴灰俑麄兇蚵閷⒘恕！?/p>

“不會，”男人沒回頭：“他們也沒臉再開門放我進去。”

-2-

五千本書竟然提前半天到了外省。

那邊的老師也沒想到這是可以達成的事，甚至還一度懷疑過這個網(wǎng)店會把定金吞了迅速裝死，瞧見貨車抵達學(xué)校門口時忙不迭把尾款結(jié)清，喊門衛(wèi)大爺過來一塊幫忙點數(shù)。

一本不差一本不壞，甚至還附贈了幾十本抵折損用的樣書。

以至于負責(zé)采購的老師略激動地打電話過來致謝。

“你好你好，我真沒想到，也是賣得急，辛苦了！！”

“本來早就提前兩個月跟別的書廠說了這事，但是人家臨時變卦把貨高價賣別的省去了，我們一幫學(xué)生想加點暑假作業(yè)都沒得寫！你說氣人不氣人?。　?/p>

姜忘心想搞不好小孩正巴望多休息兩天，表面還是和和氣氣地贊同：“那當(dāng)然，我們的宗旨就是‘一本作業(yè)都不能少’?！?/p>

“每個孩子都有合適的作業(yè)寫，而且要多少有多少，這才能利用好暑假的時間，對吧?！?/p>

老師連連應(yīng)聲，感激到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并且表示希望長期合作下去，以后就只定他們家的輔導(dǎo)書。

“那我當(dāng)然要給最優(yōu)惠的價格，”姜忘揉著頸骨道：“您這邊有什么買不到的書，采購不到的材料，盡管給我們說，我們一定幫忙想辦法?！?/p>

“好好好好！一定一定！”

電話一掛，男人長松一口氣，

回頭去看在整理臥室的小孩。

他還沒想好該怎么辦。

如果杜文娟這個月真的回來看小孩，他的身份也必然會跟著暴露，搞不好還會被一通電話送進派出所里。

比起吃牢飯，姜忘更關(guān)心彭星望的去留。

生母是最放不下小孩的。

親爹可能巴不得暫時擺脫這個麻煩，好好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但是母親怎么也是十月懷胎，有很大可能要把小孩帶走，接去外省過新的生活。

……都結(jié)婚一年多了，想來應(yīng)該也是安定下來了。

姜忘內(nèi)心浮現(xiàn)出跟先前小孩一模一樣的糾結(jié)不舍。

他這輩子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要領(lǐng)養(yǎng)他自己，更沒想過這些日子竟是以這樣的方式溫暖又快樂的度過。

以至于本能反應(yīng)是不想放人。

哪怕現(xiàn)在帶著小孩遠走高飛都來得及，錢也夠車也有，換個地方重新弄個身份萬事大吉。

但不管怎么說，星望和姜忘還是兩個人。

擁有一樣的遺傳基因，擁有一樣的骨相輪廓，和截然不同的記憶和人生。

小孩應(yīng)該和媽媽在一起，他不能自作主張，替星星做選擇。

姜忘一想到離別內(nèi)心便覺得煎熬，又當(dāng)慣鐵血男人不輕易表達感情，整個人只能擰著難受。

彭星望剛從隨時可能被拋棄的恐懼感里解脫，收拾被子床單時都格外有干勁，還特意拿小抹布把書桌臺燈都全擦了一遍。

完事拎著抹布跑到姜忘身邊，見他好像心情還可以的樣子，揮揮手道：“那個，期末考試成績下來了?！?/p>

“我語文九十五，數(shù)學(xué)九十八，英語九十，是全班第二?！?/p>

小孩很誠實，說完生怕姜忘夸他：“但是有三個全班第二，總分都一樣。”

姜忘應(yīng)了聲，過了會兒才從自己的思緒里抽出神來，認真道：“很值得表揚啊。”

“我們?nèi)c祝下吧，”他站起來環(huán)顧四周：“怎么慶祝好呢……想吃什么？或者買個新玩具？”

彭星望頭皮一緊：“昨天剛下過！不用了真的！”

“而且我沒有考第一哎?。「静挥脩c祝?。　?/p>

“當(dāng)然要?！苯嘀€匙出門，見小孩一臉緊張，心知他不喜歡自己花太多錢買玩具。

“要不，”男人若有所思：“我們?nèi)ベI菜包餃子吧。”

“時間也剛好，現(xiàn)在三點，買完回來三點半，六點多就可以吃了?！?/p>

小孩愣了下，笑容又燦爛起來。

“好耶??！”

出租屋的廚房其實收拾的很干凈，但是姜忘一直沒開過火。

——確實不會，完全不會。

以至于今天出門還得現(xiàn)買蒸籠和鍋碗瓢盆。

從二十年前穿越過來，他在這呆了已經(jīng)一個多月，頓頓下館子頓頓出去吃，腸胃本來就不怎么樣，現(xiàn)在更時不時鬧騰會兒。

與此同時，彭星望同學(xué)還完全沒有過和家人一起做飯的體驗。

以至于班里同學(xué)埋怨家里人讓自己吃晚飯洗碗，到他耳朵里都算一種甜蜜的炫耀。

小孩走路走著走著就飄起來了。

我也可以給家里洗碗了！

我還可以跟哥哥一起包餃子！開學(xué)了我也要去炫耀下??！

姜忘一邊留神著小孩別跟氣球一樣飛出去，一邊努力在空白大腦里找點參考。

包餃子要什么？

面？肉？菜？酵母，對了，還要買酵母……酵母怎么用？

不管了，先買這些，回家了再用新買的電腦查查怎么弄。

他表面完全沒露怯，甚至厚顏無恥地擺出下廚多年的口吻。

“喜歡吃什么餡？隨便點?！?/p>

自己在兵營里連迫擊炮都組裝過，還不會包餃子嘛。

小孩也不好意思點太復(fù)雜的餡，只說想吃白菜豬肉餡。

姜忘買肉的時候把小孩支使去買糖葫蘆，轉(zhuǎn)頭跟割肉的大媽悄悄問話。

“阿姨，包餃子要買什么啊？”

阿姨特別熱情，哐哐哐猛講一通，等到彭星望拿著兩糖葫蘆回來了還在重復(fù)。

“好的好的，我記住了，”大哥生怕被小孩發(fā)現(xiàn)，連忙止住話頭：“謝謝啊，以后我常來買肉。”

“好嘞！”

彭星望碰到這么一點點簡單的家庭活動都特別幸福，特意踮著腳喂哥哥吃糖葫蘆，自己也跟著咬一口，酸到腮幫子快咧開。

姜忘臨場抱佛腳抱得不算成功，走到雜貨店前又記忘了。

剛才說要高筋還是低筋面粉來著？中筋又是干什么的？

等一整套東西買全，回家已經(jīng)接近四點。

姜忘教小孩怎么敲鍵盤用百度搜問題，跟他一塊把和面過程過了一遍。

“啊呀，”彭星望反應(yīng)過來：“咱們沒買白菜！”

“我去買！哥你和面就好！”

面發(fā)的還算成功，餡也剁的像模像樣。

一大一小圍著茶幾神情嚴肅地切面團搟面皮，每個步驟確認三遍再動手。

然后第一屜全部奇形怪狀。

彭星望中途很想問一句哥哥你是不是也從來沒包過餃子，但是怕被他削腦袋，又把話咽了回去。

姜忘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心里已經(jīng)在想這籠不行就出去吃，起身中斷了包餃子的進度。

“先煮一鍋看看?！?/p>

……實在不行把剩下大半鍋面和餡兒都送給鄰居，別糟蹋東西。

他們兩確實包的不夠扎實，以至于水煮開下餃子之前還手沾面粉輪流緊了緊口，然后放進去攪。

等餃子浮上來以后，又點了三四次水，確保煮熟煮透。

然后一鍋嶄新的丸子碎肉白菜湯閃亮登場。

“罷了?！蹦腥死湔J輸：“我搞不贏這種東西，出去吃，吃大份的?！?/p>

彭星望特別難過地扒在旁邊看，看著鍋里的餃子皮跟肉丸子一起浮浮沉沉，整鍋湯跟嘔吐物一樣什么都有。

“不行，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包餃子。”小孩突然說：“我們找季老師救場吧，季老師一定會！”

姜忘板著臉：“你哥哥不要面子的嗎？”

小孩虔誠看他：“去嘛，去嘛。”

五分鐘后，一大一小抱著餡和面啪啪敲門。

“季老師

，你會包餃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