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可敬,循循善誘,聽發(fā)小說這些年一直在資助山區(qū)里的學(xué)生。
姜忘清楚同性戀在這種小鎮(zhèn)語境里不是什么好詞兒。
北上廣自由開放,只要互不打擾怎么玩都無所謂,跟自家養(yǎng)的刺猬結(jié)婚都沒人管。
平時生意往來時他也見過那種人,外形瞧著和普通男人沒什么區(qū)別。
但男人跟男人廝混在一起,在這種小地方但凡被傳一嘴,無疑直接定了被里里外外排擠挖苦的底。
他寧愿相信季老師在掛念年輕時認識的姑娘。
一趟澡愣是洗洗沖沖三趟才勉強刷完。
泥垢汗印在肘窩腿彎那都結(jié)出塊來了,簡直該搞個鋼絲球猛刷。
彭星望套上過大的T恤往鏡子前面一站,保持著稻草人的姿勢哇哦一聲。
“大哥!我變白了!”
姜忘:“……”
“大哥!”彭星望貼著鏡子左看右看,忍不住道:“等我長大了,我也給你洗澡!”
“不用。”姜忘略粗暴地給他擦頭發(fā),完全為零的育兒耐心被考驗到極限:“長大也不是什么好事?!?/p>
彭星望隔著鏡子看他,眨眨眼道:“我做夢都想長大!”
“長大了就可以去工作掙錢,還可以想吃什么就買什么,這還不夠好嗎?”
姜忘動作停頓,隔著鏡子看二十年前自己的眼睛。
這一刻荒謬的像做夢。
“長大……是清醒的開始?!苯鼘ψ约赫f。
小孩沒聽懂,晃了晃發(fā)梢水珠跑回被子里。
姜忘回頭看他一眼,想繼續(xù)解釋點什么又選擇不說。
“睡吧,明天送你上學(xué)?!?/p>
等關(guān)了燈,兩人都陷進黑暗里,彭星望裹著被子轉(zhuǎn)過來看他。
“大哥?!?/p>
“什么事?”
“你真的是……我媽媽拜托過來的人嗎?”
姜忘思索幾秒,意識到小孩關(guān)心的不是他,是他媽媽。
“嗯,她現(xiàn)在去香港了?!苯娌桓纳溃骸跋愀酆瓦@里的電話不通,長途很貴,沒法打電話?!?/p>
彭星望想了想,也想不出來香港在地球的哪里。
“那,媽媽有沒有想跟我說的啊?!?/p>
姜忘沉默幾秒。
“差點都忘了,也得虧你問我一句?!彼首鬏p松道:“你媽媽是有話托我轉(zhuǎn)告你?!?/p>
“多吃肉多睡覺,少玩游戲別感冒?!?/p>
小孩香香甜甜睡了一宿,對這句話非常滿意。
也完全沒覺得哪里有問題。
第二天一早手機鈴聲準(zhǔn)時響,姜忘打著哈欠叫彭星望起床。
熱乎乎的豆?jié){大餅被遞到枕頭旁邊。
“大哥,吃早飯!”
小孩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你說買文具剩下的錢是我零花錢,可以隨便用?!?/p>
姜忘跟獨行狼似得活了二十七年,頭一會兒被人守在枕頭旁邊遞早飯。
……還是被自己本人遞。
他強咳一聲爬起來,悶著聲和小孩一起吃完,然后送他去上學(xué)。
今天陽光很好,整個城市都被照得金燦燦的,讓人走在路上就想笑。
彭星望邊走邊哼歌,心想要是能牽著大哥的手一起走就更好了。
他悄悄仰起頭看了眼姜忘。
大哥好高啊,特別酷。
這么酷的人,一定不跟我這樣的小孩牽手吧。
小學(xué)門口擠擠攘攘,學(xué)生們依舊跟尖叫雞一樣吵成一團。
姜忘送到門口本來還想程序性叮囑幾句‘好好上課’之類的話,眼前小孩歡呼一聲沖到前面去了。
“大哥!這是我的好朋友楊凱!”
姜忘表情有點凝固。
旁邊還梳著小辮兒的男孩拿手背抹了把鼻涕,聲音很洪亮:“旺仔!你為什么叫他大哥啊!”
“因為他最酷!”
不遠處有個戴三道杠袖章的小姑娘沖過來,兇巴巴地吼過去:“你們兩個快點!小心我記遲到!”
“張小鹿的頭!像皮球!一腳踢到摩天大樓!”
“你——我要告老師去??!”
姜忘目送他們?nèi)齻€打打鬧鬧的遠去,心想楊凱啊楊凱,你知不知道你打算把你老婆的頭當(dāng)球踢。
他伸了個懶腰,又有點頭疼又有點好笑。
一起玩了二十多年的發(fā)小這會兒還拖著鼻涕,自己跑到06年過日子,估計只能找叔父一輩的人當(dāng)朋友。
早晨例行去逛一回體彩站,收獲問卦兩百塊,八成積蓄全倉阿根廷打科特迪瓦二比一。
這次他只呆了一個小時,轉(zhuǎn)頭買瓶北冰洋出去逛街。
總是投機倒把不算正經(jīng)活兒,何況世界杯踢完一個月就散場。
姜忘這幾天想了很多出路。
買比特幣,炒期貨,掌握信息源干什么都賺錢。
這小鎮(zhèn)發(fā)展雖然一般,但是仗著竹林速生林長得好,是環(huán)繞省市里印刷成本最低的地方。
因此有大量的教輔資料都集中批發(fā)到這代工,后來還落了個教育強市的稱號,中考一模二模都跟省城聯(lián)考。
他打算開個網(wǎng)店,但現(xiàn)在這小破地方物流網(wǎng)點壓根沒開。
男人嗦了口北冰洋環(huán)顧街道,勉為其難地點了下頭。
罷了,我來承包這個城的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