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位貴族在覲見比自己地位更高的貴族時會只攜帶一瓶香水當(dāng)禮物。

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那么他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鐵了心要與這位大貴族作對。如此寒酸的禮物一定會讓對方大發(fā)雷霆，繼而把他掃地出門。

所以，如果今天不發(fā)生決斗的事，這位花都伯爵一定會被霍爾罵個狗血淋頭，繼而被公爵府的騎士們架著胳膊扔出去。

最終，顏面盡失的他只能像只小老鼠一般灰溜溜地滾回迪索萊特。

然而，雷哲相信，這位伯爵先生絕非一個蠢貨，他不可能把自己置于那般難堪的境地。

“所以，這瓶香水是有什么特別之處嗎？它比珠寶還昂貴？”雷哲把橢圓形的瓶子舉到窗口前，借著外面的光線查看它的色澤，繼而對準(zhǔn)空氣，隨便噴灑了一點(diǎn)。

濃郁的香味轉(zhuǎn)瞬填滿了整個車廂，令雷哲不適地皺眉。

他討厭這種太過甜膩、粘稠、深沉的味道。它就像漫涌而來的海水，經(jīng)由氣管源源不斷地侵占著肺部的空間，令人產(chǎn)生窒息的感覺。他實(shí)在是搞不明白，女人們?yōu)槭裁磿矚g這種類型的香水。

在他看來，血腥味和刀劍相撞所產(chǎn)生的金屬氣味，才是最令人心曠神怡的香水。

簡喬輕輕搖晃著自己的腦袋，又閉眼靜默了片刻。

眩暈感讓他的嗓音變得比往常更低柔緩慢，“它有沒有特別之處，是否昂貴，在海倫·格蘭德面前是一種說法，在您面前又是另一種說法?！?/p>

話落，他睜開眼，專注地看向面前這頭雄獅。

雷哲挑高眉梢，來了興趣：“哦？在海倫面前是什么說法，在我面前又是什么說法？”

簡喬伸出手。

雷哲自然而然地把香水瓶放進(jìn)他白皙的手心。

拿到瓶子后，簡喬徐徐說道：“在海倫·格蘭德面前，我會說：這瓶香水由沉香、麝香、琥珀、高地玫瑰，以及世界上最罕見，最珍惜的香料融合淬煉而成。

“它名為‘女王的玫瑰’，其前調(diào)如煙、如松，是輕薄的，也是堅(jiān)韌的；中調(diào)如海、如淵，是廣闊的，也是深沉的；后調(diào)如大地、如天空，是壯美的，也是曠渺的。

“而女王的胸襟，正該如此。它的色澤像黃金一般璀璨，而它的價值也像黃金一般貴重。更確切地說，它還有另外一個名稱，那就是‘液體黃金’，世界上僅此一瓶，絕無雷同。只有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才配擁有它?！?/p>

簡喬一邊描繪這瓶香水的特質(zhì)，一邊用細(xì)長的指尖來回摩挲瓶身的圓肚。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輕柔的舉動看在雷哲眼中是多么惹人遐思。

如果被他的指尖來回摩挲的不是瓶身，而是別的什么，該是怎樣一種感覺？會不會像羽毛從肌膚上劃過，帶來一片難以言喻的極致觸感……

想到這里，雷哲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背，那上面已經(jīng)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女王的玫瑰，液體黃金，世界上獨(dú)一無二，”雷哲嗓音沙啞地說道：“聽上去的確非同尋常。海倫會滿意的。那么在我面前，你又是什么說法呢？”

他雙手環(huán)胸，下頜微揚(yáng)，態(tài)度顯得很倨傲。然而事實(shí)上，他只是為了隱藏自己滿是雞皮疙瘩的雙手罷了。

與這位花都伯爵待在一起，他總會產(chǎn)生奇奇怪怪的感覺。

簡喬略微思忖片刻，然后用平淡的口吻說道：“在您面前，我會說：它只是一瓶用昂貴香料堆砌而成的劣質(zhì)品罷了。我甚至沒有興趣給它取一個像樣的名字。

“它無法把沉香的中正與麝香的濃郁融合在一起，也無法把雪松的清冽與玫瑰的甜膩轉(zhuǎn)換成更和諧的旋律。各種香味魯莽地撞擊在一起，形成了一場慘絕人寰的災(zāi)難。

“它聞上去簡直香得嚇人，只有最沒有格調(diào)的庸俗婦人才會被它華美的外衣所迷惑。而海倫·格蘭德與它恰恰是最相襯的。所以，我才會把它當(dāng)成禮物帶過來?！?/p>

說完這些話，簡喬一改之前的愛惜之態(tài)，隨手便把這瓶香水扔進(jìn)禮盒里。

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漆黑眼眸里的淡漠卻足夠表達(dá)對這瓶香水的嫌棄。

雷哲愣了足足好幾秒才猝不及防地大笑起來。

“精彩，實(shí)在是太精彩了！雖然我不了解香水的品質(zhì)，也不能確定你話里的真假，但我不得不承認(rèn)，你的口才很棒。你非常了解該如何取悅一個人?！崩渍苣抗庾茻岬乜粗@位表面淡泊孤傲，實(shí)則舌燦蓮花的伯爵先生。

簡喬暗松了一口氣。能與格蘭德的掌權(quán)者打好關(guān)系，對迪索萊特城肯定是有莫大好處的。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于是繼續(xù)開口：“大人，實(shí)不相瞞，那顆天使之淚，昨天晚上我已經(jīng)托人送進(jìn)皇宮去了。如今，它已在莫安皇后，也就是您的姐姐手里?！?/p>

雷哲的朗笑聲戛然而止。

如果說送一瓶劣質(zhì)香水只是戲弄的話，那么把天使之淚轉(zhuǎn)送給姐姐，簡喬的舉動無疑是在向霍爾和海倫宣戰(zhàn)。他如此精明，不會不知道那兄妹倆是什么脾氣。

海倫尖酸刻薄，霍爾兇狠殘暴。他們從不遵守什么法律道德，誰得罪了他們，誰就會被整治到一無所有，甚至命喪黃泉。

“你難道不怕死嗎？”雷哲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