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上臺階之后,他一腳踹開了高睦的尸身,撲到那女子近前。
她的整個肩臂處的淺色衣衫都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血水甚至在她頸下匯成了一小股溪流,向著臺階的低凹處淌去。
東方宸的呼吸一窒,耳旁似乎瞬間失去了周遭的一切聲音,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
“阿璃……”
他用手捂著她脖子上那道血淋淋的巨大傷口,輕輕喚了一句,卻沒聽到任何回答。
東方宸顫抖著伸出手,將她頭上的帷帽輕輕揭落。
所有的恐慌在這一瞬戛然而止,左右的刀劍兵刃相接之聲以及手下的呼喚又重新傳到了耳朵里。
幸好。
幸好,不是她。
雖然臉型很像,鼻子下頜也很像,但一看眉眼便知不是同一人。
不是她。那就好。
“世子爺……世子爺?”
東方宸站起身,恍然間竟像是自己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他輕吁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宮殿周圍的侍衛(wèi)已經(jīng)基本被他的人斬殺殆盡,只剩最后一兩個負(fù)隅頑抗著,也都受了重傷,離死不遠(yuǎn)了。
“我們進去吧。”再多耽擱片刻,衛(wèi)所那邊的禁軍怕就要沖過來了。
他帶著人直接闖入了內(nèi)殿。
卻沒想到一進去,就看見幾個內(nèi)閣老臣正在抹著眼淚,一旁有幾個小太監(jiān)正在七嘴八舌地又勸又拉,冷不防見到他闖進來,嚇了一跳,轉(zhuǎn)頭就想逃。
東方宸立刻讓手下把那幾個小太監(jiān)逮住了。
“世子……殿下這是何意?”其中一個老臣憋紅了一張臉,“難道真要造反不成?”
東方宸看向一旁龍榻上已經(jīng)毫無聲息的人,心下了然,目光掃向那幾人:“敢問各位大人,皇上是不是已經(jīng)駕崩了?”
這話雖然有點大逆不道,然而說的也是事實,便有兩人流著淚默默點了點頭。
“那是不是我進來之前就已經(jīng)駕崩了?”
幾個老臣原本是在高睦的示意下,被幾個小太監(jiān)攔在偏殿內(nèi)殿的,但幾人實在擔(dān)憂龍體狀況,又聽聞殿外東方宸逼宮,更急欲確認(rèn)皇帝的狀況,因此強行突破小太監(jiān)們的阻攔跑到了正殿內(nèi)殿,然而入眼的就是龍榻上早已沒了動靜的皇帝。
他們強行上前查看,發(fā)覺皇帝身體冰涼,顯然已經(jīng)駕崩多時,而高睦還在騙他們說什么“時日無多”。現(xiàn)在想來,大概是為了讓那道圣旨顯得更真實一些吧。
這么算來,皇帝駕崩確實是發(fā)生在東方宸進宮之前,眾目睽睽之下,這也沒法強行賴在他頭上。
于是又有幾人點頭。
東方宸笑了。他現(xiàn)在帶著五百精兵,便是不情不愿,這些老家伙也還是會惜命的。
“那就各位大人來看,方才被我的人射殺的高公公是否有結(jié)黨營私、蒙蔽圣上之嫌呢?”
眾人無奈,繼續(xù)點頭。
“那我?guī)诉M宮清君側(cè),剿滅宦黨是否有錯?”東方宸銳利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過去,“方才張大人是想污蔑我故意謀反?”
“那……那自然不是,”之前的大臣臉漲得更紅了,連連擺手,“世子殿下深謀遠(yuǎn)慮,為陛下除去了一害?!?
“那便好,誤會解除就好了。這幾個宦官同黨之后還會再細(xì)審?!睎|方宸用手指了指那幾個被拿住的小太監(jiān),命人把他們帶了下去,然后慢條斯理地在一旁坐下,“皇伯父既然已經(jīng)駕崩了,眼下依眾位大人看,應(yīng)該何人即位呢?”
謝丞相拱手道:“太子殿下有為君之德,也是名正言順的儲君,陛下薨逝,理當(dāng)由太子殿下繼承皇位,成為新君?!?
其余幾個老臣互相對視了幾眼,心中均暗想這謝老頭可真敢說,明眼人都知道這局勢已經(jīng)掌控在了這位世子爺手里,況且他也是皇族血脈,現(xiàn)在又當(dāng)著他們幾個的面領(lǐng)下了誅殺宦黨的功勞,即便就此登基,那明面上也是勉強說得過去的。
東方宸聞言不急不怒,只淡淡道:“太子殿下若真有為君之德,又為何被皇上禁足至今?皇上臨到駕崩之前都沒有解禁的意思……這也說不得有多名正言順吧?搞不好,皇上原本還有心廢掉太子也說不定?!?
謝丞相一噎,其余幾個老臣更是無言以對。
他們想起了之前高公公給他們看的圣旨,里頭倒還真是要廢太子的。只是眾人多少都不愿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稚齡幼童突然冒出來做皇帝,又料想那多半是高睦假擬的圣旨,做不得數(shù),因此眼下都默契地沒有開口提及。
“皇上既未立下遺旨,我這倒是有一道先帝的遺詔,各位大人不妨鑒別一下真?zhèn)?。”東方宸掏出一塊黃布遞了過去。
幾人一驚,忙接過仔細(xì)一瞧,上面竟然寫著“傳位于二皇子?xùn)|方佑”。
東方佑……那就是皇帝東方信的親弟弟,如今的康親王。
這若真是先帝遺旨,那豈非……這皇位原本該是康親王的?而康親王又只有東方宸這么一個兒子,順延下來,也該是東方宸登基。
難道當(dāng)今圣上的皇位竟來得不明不白?
幾個老臣心中暗驚,但緊接著又想到了高睦的那道“假圣旨”,順帶也有幾分懷疑眼前的這一份。
雖然看著確實是先帝親筆的筆跡,也有玉璽印章,但此事實在有些駭人聽聞,令人不敢隨便相信。只是如今康親王府的人都拿著帶血的刀堵在這殿門口,他們也同樣不敢輕易質(zhì)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