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的東廂房里靜悄悄的,壯壯喝過奶后躺在搖床上,肉肉的小手虛握成拳擱在下巴上,睡得香甜。
屋外難得有暖融的陽光射進屋里,在冬日的午后熏得人昏昏欲睡。
方氏也有些昏沉,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點著腦袋。
一聲窸窣的輕響將她驚醒,她猛一機靈醒過神來,豁然站起身來,卻看見一道修長高大的男子身影正立在小公子的搖床前。
方氏瞄到了男子輪廓分明的側(cè)臉,打了個寒噤,規(guī)矩著行了個禮,“奴婢見過攝政王殿……”
話還未盡,便見到他擺手止了她的問安,方氏便立馬噤了聲,侍立在一旁。
方氏目光微垂,眼角余光往他身上瞄,便見到他盯著小公子看了許久,接著緩緩伸出了手,探向了小公子。
方氏神色緊張起來,悄悄退了兩步,朝門外守著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郡主專門同她們這些伺候小公子的仆婦交代過,若是那四位住在郡主府上的男人來看小公子時有什么奇怪的舉動都要最快報給她知曉。
方氏不敢怠慢,見那丫鬟急匆匆地跑去報信,才又挪回來,渾身緊繃,不錯眼地盯著姜紹鈞的一舉一動。
他的手指在小公子的面頰上輕輕拂了拂,然后頓了頓,又輕觸了嬰孩柔軟的耳廓。
“殿下,來看壯壯么?”
門外響起一道甜潤的女聲,方氏大松了口氣,朝她蹲身行禮。
青黛面含淺淺笑意,腳步卻十分迅速地進了廂房里,看見他背身而立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異樣之感,嘴上語氣如常地道:“幾日未見,壯壯又長大許多罷?”
背對著她的姜紹鈞緩緩轉(zhuǎn)過身來,一雙丹鳳眼里目如墨珠,沉淀著黑沉如深淵沼澤的漩渦,黑黢黢的讓人心頭發(fā)慌。
下晌后天色忽而陰沉起來,沒幾刻鐘,天上便落下了冰雹,砸得路上的行人紛紛躲避。
及至走出郡主府翻身上了馬,姜紹鈞腦海里還一直是嬰孩耳后幼嫩肌膚上的那點暗紅顯眼的圓形胎記。
他耳后也有一顆暗紅色的胎記。
掌心中的韁繩深深陷入手掌中,繩子粗糙的質(zhì)感磨礪著掌中紋路,他卻毫無所覺。
相似的面容五官,連位置顏色都一模一樣的胎記……
她并沒有背叛他,壯壯是他的孩子。
如附骨之疽般釘在他心間的壓抑沉悶消散了一點,許久未曾冒出的愉悅?cè)缃痿~嘴里吐出的細小氣泡,一點點升上心湖,擴大成一圈圈波瀾,只是轉(zhuǎn)眼間又被沉重的疑問取代。
那她為什么要騙他,要拉著衛(wèi)淵在他面前做戲?
他未戴斗笠,冬末的冰雹砸在他的臉上,他駕著馬迎風(fēng)而行,豆大的冰雹以更大的力度落在他臉上身上,他面容不變,駑馬的速度卻愈發(fā)快起來。
她本就該是他的妻,只是他惹了她傷心生氣,才讓她負(fù)氣和離,甚至都不想讓他做孩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