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官道旁的同??蜅@?,因為醫(yī)館離得最近而被抓來的林郎中擦了擦額上的汗,收回了手,低聲道:“這位姑娘只是受了皮外傷,并未傷及筋骨。”
坐在他對面的青年應(yīng)了一聲,眉眼間沒有笑意但也不見兇煞,只是林郎中面對他時卻無來由地恐懼,將治療外傷的藥膏交給一旁滿臉擔憂的丫鬟后,便退了出去。
那丫鬟拿著藥,直挺挺立在放下了帷帳的架子床邊,一眼又一眼地看他,秋明良這才站起身,隔著幾層紗帳,對著里面隱約臥著的人影柔聲道:“我出去了,表妹先上藥?!?
一陣輕微的窸窣聲后,是少女虛弱柔嫩的嗓音,“好?!?
秋明良走出了房門,下了樓梯,靠在客棧的門口,望著對面茶肆飄揚的旗幟。
他以最快的速度殺出重圍跳下山坡時,見到的便是少女緊緊護著懷中孩童,躺在一塊平整山石上。她身下有一塊暈開的血跡,面色如紙般蒼白,黛眉微蹙,那雙宛如會說話般的雙眸緊閉,嘴唇血色盡失。
他的腦中有一瞬的空白,身體卻先動了起來,長臂迅速卻動作溫柔地將她從冰冷的石板上抱了起來,擁進了懷里。
還未來得及感受她溫軟細瘦的身子令人心驚的熟悉弧度,他懷中的人便被她哭天搶地的丫鬟給搶走了。
他低眸看著掌心深深淺淺的紋路,淺色的柳葉眼中神色復(fù)雜晦暗。
“秋大人,這回真的多虧了秋大人和俞姑娘,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事,那……”馬副指揮使見到他后便大步走過來,臉上滿是后怕,拱著手施禮,口中連連道:“不知俞姑娘的傷勢如何了,我那邊還有些上等的療傷藥物——”
“不必了?!?
突如其來被他打斷,馬副指揮使愣了愣,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腦袋,看到青年本有些復(fù)雜的神情又重新恢復(fù)了慣常的微笑,才敢接著試探道:“那你們?nèi)粲泻涡枰M管同我開口,我已向?qū)m中遞了信,明日便會有人來接應(yīng)我等了?!?
秋明良將心中翻涌的心緒暫且壓下,頷了頷首。
他們的人手折損了將近一半,還有不少受了傷的,此地距離京城還有兩日的路程,剩余的金吾衛(wèi)和俞府護衛(wèi)將這間客棧團團圍住,今夜便留宿在此。
窗外月華柔亮,將客棧房間中的家具都披上了一層柔紗。秋明良雙眸緊閉躺在床榻上,又一個翻身過后,終是起了身,披了件外袍走出房門。
待到他信步走進客棧后院的空地,看到花藤架下坐在藤椅上的少女和立在她身后的丫鬟時,他眉毛快速地皺了皺,“為何不在屋中養(yǎng)傷?”
少女見到他,面上也有些訝色,柔聲道:“我有些睡不著,便讓桃香扶我下來看看月色?!?
今晚的月色和上巳節(jié)那夜他在杭州府的街上遇到少年時一樣明亮,溫柔的月華灑在少女垂著眸的細白面頰上,她精致的容顏宛若沐浴精華的芙蓉花,月貌花容灼人眼。
“為何主動摔下山坡?你可知曉,若不是你命大,現(xiàn)在可不是受些皮外傷這么簡單了?!彼龅亻_口,語調(diào)中竟沒了往日對著她時百依百順的溫柔,反而有些寡情的冷漠。
她抬起頭,望向他被月光照得半明半暗的俊秀面容,微微笑了笑,緩緩道:“滾下山坡前,山坡的坡度和那塊石板的距離我都估算過,摔下去的沖擊力不足以讓人喪命?!彼运挥泻蟊晨牡搅思怃J的小石子上,流的血多了些,傷口看起來有些嚇人罷了,其實傷勢并不重。
秋明良沉默了一下,方才在客棧樓下用晚膳時,她分明連一點葷腥都吃不下。從未見過死人的深閨千金當時定然被嚇壞了,在生死關(guān)頭,竟還有這份沉穩(wěn)的心思算出一條最佳的求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