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緒紛繁復(fù)雜,諸多念頭在腦中盤旋閃過,他甚至難以一一分辨。
哭過之后,她仿似倦了,順著他的力道倒在了床榻上,抱著他的胳膊睡得沉沉。
離家千里,遠(yuǎn)赴陌生的京城,父母兄長皆不在身邊,即使是有祖父祖母在京也終歸是隔了一層。嫁入王府,頂著空頭王妃名頭,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
或許她的心機深沉,只是因為沒有人能護著她罷了。
他用帕子替她輕輕擦了擦嬌嫩面頰上的淚痕,動作間帶著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憐惜。
爆竹聲不絕,煙火絢爛繚繞,處處都充斥著新歲的歡慶。
寧國公府也不例外,在這樣一個闔家團圓的日子里,馮老夫人也破例將在京郊莊子上學(xué)規(guī)矩的馮書蕾接進(jìn)府中過年。
馮老夫人派過去的那兩個教養(yǎng)嬤嬤頗為嚴(yán)格,莊子上的吃穿用度更是與馮書蕾在寧國公府時的錦衣玉食相差甚遠(yuǎn),不過半年,她便清減了許多,以往的驕嬌也被磨成了無波無瀾的靜水。
楊老夫人看著她瘦得連一絲肉都沒有了的小臉,心疼不已,卻說不出什么來,只能拉著她的手心不住扶著她脊骨突出的背。
問了幾句她在莊子上的生活,楊老夫人低嘆一聲,“我的嬌兒受苦了……你再忍耐些時日,娘已為你尋了一戶殷實妥帖的人家,那戶人家也是書香門第,兒郎有出息,已考上了舉人。且那戶人家就在荊州,離京城也不遠(yuǎn),你若是想家了,可隨時回來……”
她細(xì)細(xì)說著,一邊留心觀察伏在她膝頭的馮書蕾的面色,見她神色乖巧恬靜,不見之前的不甘執(zhí)拗和任性,不由心下微松,愿意相信她這是改好了。
“到得你出嫁那時,定王想必對你的氣也沒那么大了,不會為難與你,非要你在莊子上度此殘生……”
提到定王時,馮書蕾身子一僵,面色有些不對。
馮老夫人心中一凜,凝重的目光望向她,“你可是還對定王有那等心思?”
馮書蕾慢慢放松下來,神色有些落寞戚惶地?fù)u了搖頭,柔聲細(xì)語,“在莊子上待了那么多時日,女兒也想明白了,便照娘的安排就好?!?
馮老夫人舒了口氣,愛憐地?fù)崃藫崴陌l(fā)髻,卻又聽得她開口。
“只是姐夫那邊……”她抬起了頭,尖瘦的小臉哀哀地對著馮老夫人,“上回的事都怪我一時左了心性鑄下大錯。年初二時姐夫會上府里來,我想……親自同姐夫道個歉?!?
大年初二回娘家是京城的風(fēng)俗,馮初蕾還在的那些年都是姜紹鈞陪她回的寧國公府,就算是她不在了,這么多年,姜紹鈞依然會在年初二帶上年禮拜訪岳家。
“這……”馮老夫人十分為難,她不確定已娶了親的姜紹鈞今年還會不會過來,但想必姜紹鈞不會想見到馮書蕾,她原本是打算大年初一的晚上就將女兒送回莊子上的。
“娘……您就答應(yīng)女兒罷……”馮書蕾抓住了她的衣袖,如幼時那般偎在她身上撒嬌,語調(diào)有些哽咽,“女兒知道女兒做錯了,心中一直對姐夫很是愧疚不堪。女兒不久之后便要嫁人,這可能是女兒最后一次見他了,就想當(dāng)面和他道個歉,也算全了這些年姐夫?qū)ε畠旱奶蹛邸!?
楊老夫人對上她那雙含了淚的眼,踟躕了幾番,終是應(yīng)道:“……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