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到村子里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進村的那一截路,車子實在開不進去,好心的司機大叔就開著車燈給她照亮。
離開車燈的照射范圍,春曉用手機燈照著路,走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慢慢朝記憶里中的家走去,走到半截想到奶奶如今住在姑父家里,便轉(zhuǎn)了方向。
寒暑假回來過很多次,加上是從小長大的地方,地貌也沒什么變動,所以春曉走得很順。
沒走多遠,剛拐出一戶人家的院墻,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喝問:“哪個人?”
春曉聽出來,是副村長趙余明,人很好脾氣直,從前跟別的村子發(fā)展矛盾,總是他組織男人們?nèi)ジ杉苣没貓鲎印?
“明叔,是我春曉,我回家看奶奶!”
春曉朗聲應(yīng)了一下,便看到一筒光走近,高個的男人慢慢走過來。
趙余明慢慢走近,看清春曉,便笑道:“小春兒一眨眼長這么大了,唉我們都老了老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去你姑父家是嗎,大黑天的,我送送你?!?
春曉道了謝,跟在他身邊慢慢朝姑父家走。
趙余明說得沒錯,春曉小時候他對她很好。那時候趙余明還是個毛頭小伙子,十七八歲,對這個全村最好看的小丫頭特別喜歡,經(jīng)常抱著她到處玩。
春曉是帶著記憶出生,所以對周圍的事也記得很牢,抬頭看著如今的趙余明,曾經(jīng)陽光俊帥的小伙子,如今也成為成熟俊美的大叔了。
在她出外念書這件事上,剛剛成為副村長的趙余明也出了很大的力,她一直很喜歡這個叔叔。
“明叔這么晚還不睡覺?”春曉拖著行李箱,費勁地在泥土地上拉。
趙余明直接接過來,拎在手里,“睡啥呀,這兩天經(jīng)常有傻狍子小動物從山上竄下來,幾個伯伯輪著守夜呢。上個月可壞了咱不少瓜,把你惠叔氣壞了?!?
趙存惠就是趙村的村長。
春曉看著家家戶戶滅掉的燈,知道大家都睡著了,低聲寒暄道:“明叔家的小猴子這兩年也該上初中了吧?”
趙余明的燈光閃了閃,道:“那孩子念書遠不如你,是要上初中,念完初中就讓他回來種地。九年義務(wù)教育,肯定要念的嘛?!?
春曉無意改變這個村子里的觀念,他們認為最好的人生軌跡就是守在村子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便是最好了,究竟外面世界有多好,那也只是外面世界的人覺得的了。
“到了?!壁w余明停下,在門上砰砰砰敲了敲,粗聲:“趙大志,滾出來開門?!?
趙余明年輕的時候就沖動,看誰不爽就能揍誰,春曉記得自己這個姑父壞水多,沒少被他打過,春曉經(jīng)??吹剿ご颉?
如今人到中年,也被明叔看不起,說罵就罵。
門開了,是趙大志開的,趙大志還沒說話,就看到了跟在趙余明身后的春曉,長大了嘴巴,半晌嚷嚷:“琴子,你侄女兒回來了?!?
趙琴聞聲出來了。
“小春兒回來看奶奶,你們帶進去,我走了?!壁w余明在春曉的腦袋上揉了揉,大概是覺得發(fā)質(zhì)很舒服,多揉了兩下,“城里的洗頭水怪好的?!?
春曉進了門也沒和趙大志寒暄,直接要找奶奶。
“你這回來太突然了,我們什么都沒準備?!壁w琴聶聶地說。
春曉的目光銳利,“準備什么?奶奶呢?”
趙余明剛剛聲音那么大,要是奶奶聽到,肯定該出來了,可是這么半天,還沒聽到她的動靜。
“春春,你不要急,坐下來喝杯水,聽你姑姑慢慢說?!?
趙大志看了一眼趙琴,趙琴也瞪了一眼他,跟著給春曉倒了杯水,慢慢說,“春兒,你奶奶這陣子身子不好,又不愛叫我們兩個服侍她,年紀大了也不肯在家歇著……”
春曉沒有理桌上的水,心里不詳?shù)念A(yù)感越來越重,終于她打斷她:“說重點,我奶奶呢?”
趙琴囁嚅著說不出話。
趙大志等了半天,直接說:“走丟了。這幾天一直有山上的東西下來,沒準被叼回去了。”
咯噔。
春曉癱軟在凳子上,奶奶。
眼里不禁涌出水霧,她站起來,帶著哭腔大罵:“你們就是這樣照顧奶奶的?你在電話里,怎么和我保證的?有沒有組織人去找!”
趙琴道:“還不敢叫人知道,這兩天村里干部忙著守夜,倒頭就睡,不敢打攪他們?!?
春曉伸腳就踢了趙大志一腳,“廢物!”
趙大志被踢了一腳,齜牙咧嘴,抬手就想打回去,可是看著春曉的眼睛,又把手放下來。
“春曉,你這趟回來,要在家里住幾天?。俊?
趙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憤怒的少女。
春曉狠狠剜了這個女人一眼,抓起自己的箱子轉(zhuǎn)身就往外面走,“不要你管?!?
她用力甩上門,大步往外面走,邊走邊哭。
她要回她和奶奶的家,然后上山找奶奶。
跌跌撞撞的,她拖著行李箱,差點摔進了村里的那條河。
看著輪子歪歪扭扭的行李箱,她抹了一把眼淚,喃喃叫著奶奶,打開了家里的門,將箱子丟進去,再將背包里的東西清掉一些,找出一把強光的手電筒和柴刀,鎖上門,毫不猶豫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