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畫師是宮廷畫師,大梁朝在皇室宮闈方面戒律森嚴,凡是皇族畫像盡皆不得外傳,而只有歷代帝王的畫像才能留存國庫封存。所有宮妃,即便留了畫像也只能自個欣賞,在皇帝駕崩后,宮妃不會殉葬,但全部畫像都隨之焚毀,余生不得再留半點影跡。
是以,這群金尊玉貴的女人,上到皇后下到美人,統(tǒng)統(tǒng)無法留下畫像,只能無聲無息淹沒在王朝歷代的變更中,倒不如尋常人家的婦人,至少能給子嗣留幾張畫像祭奠。
畫師支開了畫架,春曉懶懶地瞇起眼睛看向遠處的宮殿,雕梁畫棟紅墻黛瓦,飛起的檐角像是連通著天空,堆著一些綿軟的雪。
這是畫師第一次畫雙人畫像。
尤其是其中一位還是皇子,宮中對宮妃入畫之事忌諱諸多,帝王的女人不會容人窺伺,而此時畫中有了一位皇子,這幅畫像不知會不會在陛下崩后一同燒毀了。
冬天天冷,池月她們生怕給尊貴的小皇子凍出個好歹,所以將他穿成了一個活動不便的球體,春曉真怕自己一個抱不穩(wěn),他就從自己膝上骨碌碌滾下去了。
畫到一半,身后不遠的宮門忽然開了。
一個面色蒼白,衣著素凈的美婦人面帶淚痕地奔了出來,身后跟著一群倉皇的宮人,怒氣沖沖地朝春曉一行人走來。
“謝春曉!你未免欺人太甚!”
那美婦人只是走了一百多米,就微微氣喘,一雙美目瞪著懶洋洋靠在軟椅上的女人,食指指著春曉那張精致美貌到有些不真實的面容。
春曉瞥了一眼她的手指,淺淺一笑,“戴秀兒?!?
她漸次染著粉色花汁的指甲撫摸著懷里的嬰孩,垂著眼睛,像是絲毫不把這個戴妃放在眼里。
戴秀兒被她這模樣氣得頭暈,身后的大侍女,連忙扶住她,怒不可遏地看著春曉,“不知皇貴妃娘娘來停夏宮外有何貴干,娘娘這幾日思念小殿下身子虛弱,受不得刺激?!?
巧了,春曉就是心情不好,來刺激她的。
“誰給你的狗膽,敢對皇貴妃娘娘這樣講話?”弄影幾步上前,毫不猶豫扇了那個大侍女兩巴掌,將她打得雙目含淚。
小陸拂在春曉懷里睜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和陸慈神似的眉眼間有著超出年紀的精美,不出聲時又安靜又乖,春曉逗得他啊啊嗯嗯叫了幾聲,輕聲細語,閑談一般道:“陛下今日,遣了畫師來為我與小拂兒作畫。本宮在這宮里轉了又轉,只覺得此處風景不錯,沒成想,竟來到了妹妹宮外?!?
她那含笑的含情目,睨向戴秀兒,看得那女人站都站不穩(wěn)。
春曉將懷里的小崽子轉了轉,“小拂兒,瞧呀,你的母妃在那里呢?你可思念她?”
戴秀兒扶著侍女,弱柳扶風的身子在寒風中顫顫巍巍,淚光盈盈地看向自己的骨肉。
可是四五個月的小嬰兒懂什么呢?
小陸拂伸出小爪子抱住了春曉的手指,啊啊張嘴,要放在嘴里啃。
春曉笑道:“看來,小拂兒倒更喜愛本宮呀!”
戴秀兒眼前陣陣發(fā)黑,“謝春曉,你欺人太甚?!?
春曉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要叫我,皇貴妃娘娘。戴秀兒,你的規(guī)矩沒學好呀?!?
戴秀兒出生鄉(xiāng)野,與一眾世家女的后妃地位不同,這是她的又一個痛腳。
戴秀兒紅著眼睛,忍了又忍,終于道:“皇貴妃娘娘可知道,陛下今日,又納了一位妹妹?!?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就帶著一群人回到宮里,緊閉大門,再也不出來了。
春曉嘲諷地笑笑,難不成她還會吃那抖S陸驪龍的醋不成?好笑。
畫師垂著頭,半點聲音不敢出,只覺得這謝家皇貴妃當真仗著陛下寵愛,囂張跋扈無法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