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嵐之十分排斥與人接觸,潔癖非常嚴(yán)重,從小到大,只有她碰過他。
她一時(shí)有些說不上的惱怒,低斥:“你在說什么?”
王泠一沒有回頭,靜靜看著遠(yuǎn)處的黑暗,墨色的發(fā)在鮫珠的光輝下,幾乎要與墨色的海水融為一體。
他默默無聲。春曉忽然使力,扯了他一把,慣來溫和的杏眸中,浮起碎冰冷冽,“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她太討厭看別人故弄玄虛了。
無論是對月嵐之一身修為的揣測,還是當(dāng)下對王泠一隱瞞的疑問,都令她煩躁。她并不是一個(gè)耐心的人,當(dāng)失去了耐心時(shí),甚至?xí)槐┰昊\罩,做出不可理喻之事。
沒有扯動(dòng)他,春曉忽然反手,拽住他披散的黑發(fā),強(qiáng)行拽過了王泠一的臉。
他那冷冷淡淡的眉眼,在當(dāng)下暴躁的女師尊眼里,討嫌極了,“你為何不說?為師在問你,你知道了什么?”
他就算被扯著頭發(fā),也不顯得狼狽,而是抬指,劃了一個(gè)隔音結(jié)界,將他們兩人包繞。
安靜的無形結(jié)界內(nèi),他順著她手的力道,垂著修長的脖頸,冷青色的口罩顏色,映入眼眸:“怎么,叁師兄屢次冒犯明府仙尊,師尊都能一笑而過,輪到我了,師尊便不肯容忍了?”
“是不是在師尊心里,無論我做了什么,做了多少,做了多久,都比不上林無辱?”
“弟子至今記得,無辱師兄結(jié)嬰那天,師尊萬分高興,為他取了云歸二字為道號。而我,而我結(jié)嬰至今,師尊可有想過為我賜號?”
“……”春曉一直知道王泠一看起來無欲無求的,但其實(shí)最是小肚雞腸的性子,愛鉆牛角尖,又十分記仇,真要耍起嘴皮子,十個(gè)金宵捆在一起也比不過他。
但她確實(shí)沒想到,這么多年了,他竟然不死心,仍在暗地里不斷和林無辱比較。
她怒道:“你為何總要與他比?你與他截然不同,有何要比的?他修劍道,你修無情道,你們有何相似的?你都已經(jīng)將他一次次擠兌得離開霧峰,去旁的宗門訪學(xué),還嫌不夠?還要記著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同他比較?”
她掐住了王泠一的下巴,用了很大力氣,口罩之下,他的皮膚泛紅,“我道你為何結(jié)嬰至今,遲遲不取道號……那我告訴你。無辱他從未將你放在眼里,從未將你看作對手過,在他那里,你與旁的弟子無絲毫不同。至于結(jié)嬰的道號,那是他自己取的,并不是我給的。諸多卑鄙,都不過是你這雙妒氣沖天的眼中,強(qiáng)行矯飾出的是非!”
她的嗓音鏗鏘,身旁游行的眾弟子聽不見她在與十一師兄說什么,但見她神色冷厲,便都收聲,緊張地看著她們。
雖然他們平日里十分尊敬十一師兄,但若是十一師兄惹了師尊,那必是要站在師尊這邊的。
無論什么東西和師尊作對,他們都必會站在師尊這邊,不用講理。
他們看到十一師兄被師尊薅著頭發(fā),痛罵了一頓,本以為十一師兄要認(rèn)錯(cuò),沒想到他竟突然,頂著師尊掐著他下巴的力道,兀地欺近了師尊的面龐。
十一師兄淡漠的眉眼,抵著師尊驚愕的眼眸,冷青色的口罩緊貼她淺杏色的口罩。
也不知道十一師兄說了什么,師尊竟然面色大變,眼睫猝抬,不妨撞上了十一師兄的睫毛。
雙目相對,春曉手腳微涼,心神失守。
方才王泠一放肆地,以口罩頂著她的口罩,字字句句抵著她的唇角,壓入了她的耳中。
“師尊問我,弟子究竟知道了什么。而弟子究竟知道了什么呢?”
“十七年前,霧峰鏡湖畔,弟子練劍疲憊,于草叢中小睡,是被鏡湖柔波……與師尊的呢喃所喚醒?!?
他的嗓音越來越緩,幽幽地,在黑暗中,仿佛將她拉入了十七年前,那個(gè)少年的視角。
“師尊在呢喃什么呢?”
“師尊說,鏡湖水冷,冷不過明府仙尊的孽根,真是要了您的命了?!?
“……弟子在鏡湖畔妒火焚身一日一夜,而師尊在鏡湖中‘冷’了一日一夜。”
他意味難明地笑著氣音,“師尊的,命真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