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距今并不遙遠,卻像是遠隔很多年。
大抵只是千千萬萬人海擦肩的橋段之一,公務在身的太女殿下,上樓時,被一個花枝招展的漂亮男人撞了個滿懷。
她的腦子很清醒,或者說,她從沒有喝醉過,她的身份令她時刻保持清醒與警惕,可那個男人倒著跑,邊跑邊笑,撞到了她的懷里,還仰著臉,笑嘻嘻地蹭她,一身酒氣,是個小酒鬼。
短暫的恍惚,像是不清醒了,不僅是被撞了個滿懷,又像是被某種猝不及防的東西,撞入了心中,轟然占滿。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狼狽極了,而身形卻動也不動。
那是一個漂亮得驚人的男人,身量嬌小,穿著一身粉色衣衫,簪著芙蓉花,螓首蛾眉,芙蓉如面,嬌嬌滴滴盈盈欲欲不可勝贊……她轟然的腦海中,無數(shù)美好的詞匯都在翻涌,最后表現(xiàn)出來,卻只是僵硬地站著,不能動彈,動彈不得。
這個漂亮的男人懷里抱著什么,活潑潑地踮腳,瞇著眼睛,渙散地打量她,撲她一臉酒氣,問她叫個什么名字,是個什么寫法,家里幾畝地,有沒有娶妻……
她僵硬在那,無法言語,他也不像是成心尋問,遠處長廊一個掌柜追了過來,這個芙蓉面的莽撞嬌客,便飛快推開她,顧盼生輝地跑走了。
那朵簪在他鬢角的芙蓉花,落在她懷里,蕭禹戈攬著它,捉住了滿懷緋色的花瓣,燙得她指尖發(fā)紅,眼睛也莫名發(fā)紅……
那是第一次相見,尋尋常常,輾轉(zhuǎn)反側(cè)。
再后來,探子告訴她,那是賀家最紈绔不堪的賀小七,不是男公子,是個女兒身。
她點了她成為太女伴讀,在國子監(jiān)第一次召見了她。
她應該是在課堂上打瞌睡,睡得那盈盈欲欲的臉蛋上,有著兩道壓痕,小心翼翼地打量她,滿眼陌生與緊張。
太女殿下的懷里,還藏著那朵拼好的芙蓉花,她笑著問她叫什么名字,怎么個寫法,今年多大了,往后做孤的伴讀可好……
“無事?!?
春曉滿頭問號地伸著腦袋看她,蕭禹戈攏著袖子,斂眸掃了她一眼。
最后一寸的夕照消弭了,火燒云爆發(fā)出最后的瑰麗,浪漫的霞光落在蕭禹戈的臉上,她被靠著窗框,忽然指著那棵不知活了多久的巨大楓樹,道:“你看那楓樹,開得多美,像是焰火一樣?!?
春曉笑道:“楓樹又不會開花,那是它的葉子?!?
她換了一個話題,“她們說,你這兩天,不肯吃飯?”
她們?這個院子,不止是一個啞女在看著她?
春曉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只是有些積食,吃不下飯。”
蕭禹戈抖了抖袖子,挑起細長的鳳眼,睨向她,“好生吃飯吃不下,喝花酒卻能一盞接一盞,你是嫌孤招待不周?”
蕭禹戈走過,推開門,走入內(nèi)室,來到春曉盤坐的軟塌對面,將她卷得亂糟糟的薄被,拎起來,推到角落里,徐徐落座。
春曉撐著腦袋,看她慢慢吞吞地坐下,無所謂地問:“殿下方才從窗外直接翻進來,多省事,干嘛還要走門,多此一舉?!?
“翻墻爬窗都不是君子之道,你這些年的圣賢書,看來是一點也沒念進去?!?
蕭禹戈試了試茶溫,倒了兩杯。
春曉撇撇嘴:“若是圣賢書念進去了,我們就不會在這見面了。”若是仁義禮智信,忠君愛國念進去了,也就不會造反了。
說完后,她小心翼翼抬眼,打量蕭禹戈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