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高掛在梢頭,月光如水泄?jié)M庭院,梢頭葉末如潤銀毫,一層一層的夜霜落滿趙地,新年伊始,萬事都靜默默地,蓮池清漪一片,寒氣裊裊如酒意微酣。
屋內的炭盆燒得很旺,上好的銀絲炭沒有一點煙氣,兩盞玉兔抱月燈,昏黃的光暈籠著一方床榻,絲滑的綢緞滑過肌膚,隱隱約約的低吟啜啜泄露出來,軟床輕搖,有男聲輕哄,女聲嗔罵,細細密密的水聲綿成一片,分不清從何而起,溶溶烈烈。
趙胥在窗前賞月,清秀的女子披著一件男子的外袍,袖子繡著纖美的蘭草圖紋,舉起杯盞對月一邀,便送入口中。
涼酒入喉,燙辣頓生,安靜的院落里除去滿庭的月色,唯余那女子,不倫不類穿著男子的外袍,一杯又一杯,瞇著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最深的主院內,早已歇下的老者在一片漆黑中睜開了眼睛,有些混沌的目光沒有聚焦。
趙檀秋也不知自己此刻在想什么,興許是想起了十叁年前那個新年,那場燒死了他七個孩兒的大火。又或是,只單單在思念他的妻主,他那自幼體弱,卻心比天高的妻主,她那一身才氣與傲骨,都盡數(shù)折在這偏遠的趙地,從此正史對她緘口不提,他已經(jīng)老了,多想早日魂歸地府,去見見她。
她說了,她泉下有知,待到趙檀秋光復蕭氏那一日,她會在奈何橋邊等他,那時會再許他一個下一世。
趙檀秋緩緩閉上眼睛,放緩了急促的呼吸,陷入了沉眠,猶如陷入了美夢。
幽州州府。
蕭闌光險些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就要被那兩個孽子給害死了。
他的野心與抱負,險些就要被那兩個孩子,給掐滅了。
他躺在床上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沉聲吩咐:“將那兩個崽子抱過來。”
兩個襁褓里,瘦小的,紅通通的,看不出相貌的嬰兒,被兩個乳父抱著,舉到床頭。
蕭闌光撐著床,坐起身,漆黑的長發(fā)披滿身,眉睫微濕,面色蒼白,布滿冷汗,美若狐仙的面容森冷一片,他緩緩將手伸向其中一個孩子,扣住他的脖子。
“殿下,這是個小公子,這位是個千金小姐。”
蕭闌光的目光轉向另一個襁褓,盯著那女嬰看了半晌,沒看出什么模樣,“既不肖本殿,也不像她娘,兩個丑東西。”
蕭闌光手指微屈,松落在嬰孩胸口,垂下了密密的長睫毛,唇角緊抿:“將……”
“將他們送走,送去蒼梧郡。告訴蘇溫,這是賀春曉的孩兒,男孩名白,女孩叫雪,賀春曉聽到自會懂。”
一個男侍震驚地抬起頭:“可是殿下,這是您拼了命才生下……”
屋角六只炭盆燒得極旺,屋內的血腥氣久久不散,美貌的男子看向窗口流下的月光,那皎潔的月輝鋪陳在猩紅的地毯上,他因為失血過多,又天生肌膚冷白,此時指尖蒼白,與那月光幾乎同色。
“男孩叫蕭白,女孩姓甚,隨她去?!?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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