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廣為流傳的一篇賦文里,他們形容柳覬綢,是憑風(fēng)玉琢的皚皚云虛郎。
無法接受柳覬綢男子之身入仕,攪弄乾坤的女學(xué)子們,將他捧上了神性的地位,仿佛如此,便能夠接受了。
而她們怎么會想到,這位皚皚云虛郎,幼時是怎樣一個灰撲撲的丑小鴨。
柳覬綢剛被春曉撿回來的時候,又瘦又小,全身上下,臉上手上腳上,甚至頭皮上,都長滿了紅紅的凍瘡,有的地方都破潰,流出了黃色的膿水。
彼時春曉從皇子府逃出來,身上還有些錢財,那些錢最后都花在了醫(yī)館里。
花了半年的時間,她才將這個臟兮兮的小花貓養(yǎng)得可以入眼。
小乞丐性格靦腆又沉默,他的腿被馬踩斷了,大半年都是躺在床上,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看著春曉跑來跑去。
他沒有名字,因為撿到他的地方,有一條柳堤,所以春曉給他起名叫阿柳。
阿柳是個女孩子,春曉一直是這么認為的,因為他是這么告訴她的。
他自有記憶以來,就在行乞為生,沒有性別概念,時下人們稱呼小乞丐,多是帶有女意,所以他便以為自己是個女孩子。事實上,他連男女的區(qū)別之處在哪都不知道。
阿柳沒有春曉機靈聰明。她是個見機行事十分機智的小乞丐,而阿柳顯然是個呆頭呆腦的傻乞丐,撿到他之后,春曉便明白,為什么他能在富貴人聚集的建安城混成這樣子。
他連話都說不全,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嚇得往小角落里縮。
春曉養(yǎng)了大半年,才讓他的膽子大一點。從一個怯弱的臟兮兮小乞丐,到一個會抿著嘴對她笑的小女孩,個中差距,令養(yǎng)崽的春曉兒十分有成就感。
在皇子府賺的錢都花完了,于是春曉隔叁差五會再出去乞討,就這樣要飯,養(yǎng)活了兩小只。
童年生活過得有滋有味,有時候她撿到好東西,還會給他送禮物。
阿柳的腿好一點,每天會拄著樹枝在狗洞邊,等她回家,還會用火將隔夜的餅子烘熱,等她回家,就將熱水和熱餅給她吃,賢惠又可愛。
“這朵絹花好不好看?”
她變戲法一樣從自己的身后,摸出了一朵粉嫩的絹花,攤開在臟兮兮的手心。
阿柳的眼睛又大又圓,不同于成年后的璀璨破碎,幼時的那雙眼眸有如秋日湖光,溫柔安靜,瀲滟蹁躚,悄悄的歡欣一覽無遺。
他重重地點頭,然后小春曉將粉色的絹花,插在了他的短發(fā)里。
小阿柳剛被撿回來的時候,頭上也長了凍瘡,為了方便治療,所以春曉索性將他的頭發(fā)都給剃掉了。小家伙沒有什么美丑觀念,給他剃頭的時候很乖,春曉握著刀,他便乖乖將腦袋送過去,也不管是不是要割他的腦袋。
大半年過去,凍瘡好了,阿柳的頭頂也長出了濃密的短發(fā),穿著小袍子,拄著一根樹枝,有些不倫不類的。
短發(fā)是簪不住絹花的,所以阿柳一動不敢動,生怕將絹花碰掉了。
春曉捂著嘴大笑,伸手去掐他的臉,想要逗他走兩步,但男孩膽戰(zhàn)心驚地就是不動,還不贊同地將眉頭顰了起來,無奈地看著她。
夏日的風(fēng)卷過梧桐樹簌簌作響,最后一片落葉砸下來,碰掉了他頭上的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