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的一應(yīng)用物都是有規(guī)制的,禮不可廢?!?
“都是一家人,外面那套不用太在意?!贝簳詳[擺手,“我有時也要去他那里歇息,他那床板硬得厲害,咯得我不舒服?!?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她小時候什么苦沒有吃過,但是結(jié)婚后好日子過多了,就吃不了苦了,連被窩都要挑哪個更軟更絲滑。
“是。”
南藏月服侍妻主用完餐,又叫了熱水,伺候她洗漱一番后,睡在她身側(cè)。
床榻上染著淡淡的熏香,是他慣用的氣味,溫和的助眠甜香,可他卻總是能從這氣息里,捕捉到她身上的氣味,即便是用了沐浴的香料,也藏不住那淺淺的氣息。
溫暖又馥郁,仿佛在日光下盛開的某種花朵,風(fēng)吹過一片花田,無論心內(nèi)有多么焦躁煩悶,只要枕邊浸著她身上的氣息,他總能安寧下來。
南藏月閉上眼睛,在被子里準(zhǔn)確找到她的手指,輕輕握住。
她輕輕抽動了一下,南藏月卻沒讓她抽開,他牢牢握著,她便沒再動了。
“南棉兒,你的小字是叫棉兒對嗎?”他聽見她忽然輕聲問。
“是祖母為我起的小字?!蹦喜卦聜?cè)身看向她,在黑暗里描摹她的輪廓,她閉著眼睛,只能看到開合的唇。
她隨意道:“有什么寓意嗎?”
“我幼時生得純潔可愛,祖母說我如白迭子般干凈動人,希望我能夠永遠(yuǎn)純潔清凈,便為我取了小字棉兒。”南藏月喜愛這樣和她在夜深時,聊著過往的事,尤其是她主動探究他的過去。
他喋喋不休道:“妻主生得貌美不凡,絲毫不遜男兒,兒時定然漂亮極了?!?
春曉笑出聲:“我兒時和你可不一樣,你從小就是南家金貴的小公子,而我小時候,在衛(wèi)明街做過小乞兒。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一件,難看死了。”
南藏月抿著唇,烏黑的眸子在黑暗中看著閉眼說話的女子。
她像是起了興致,和他聊起自己過往:“我是賀家第七女,庶出。我的父親,據(jù)說是個伙夫,有一夜母親酒醉幸了他,他生下我不久,就死了,連個小侍的名頭都沒混上。那時,母親女兒眾多,父親也忙得很,沒人理會我,是廚娘嬸嬸將我養(yǎng)大的?!?
“逢年過節(jié)時,他們在花廳里舉辦宴會,錦衣華服玉盤珍饈,我和廚娘嬸嬸在廚房烤地瓜。夏天還好,冬天的話可苦了,廚娘嬸嬸將她的襖子給我穿,可我看不下她受凍,于是一個冬天都是在灶臺邊度過的,那時候的手生了好多凍瘡,又痛又癢……”
“后來,我溜去外面做小乞丐,日子才算好了一點。城里有錢人特別多,我腦子機(jī)靈,總能討到錢,而且隔叁差五就有好心人施粥,我也能搶到好些……”
春曉笑著嘀咕,忽然聽到一聲抽泣,她轉(zhuǎn)過頭,看到夜色中淚流滿面的南藏月。
“你怎么了?”春曉納悶,“你是在心疼我嗎?”
南藏月?lián)渖先?,將她一把抱住,“妻主受苦了?!?
南藏月哭得渾身發(fā)抖,春曉卻不能理解,不就是幾句話,咋就這么真情實感呢,“都過去了,不要緊的?!卑⒃逻€真是善良啊。
其實,南藏月半是因為妻主兒時遭遇難受,半是后怕。
南家是清貴世家,大夏內(nèi)外口碑都很好,南家人每年都會布施救濟(jì)流民。南藏月自小便聰明,小時便可以獨立主持為難民施粥事宜。
但這不過是為了虛名的任務(wù),南藏月雖完成得滴水不漏,但卻不將他們放在眼里,甚至他坐在遠(yuǎn)處的馬車上,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群小乞兒為了一個饅頭打破頭,爭得你死我活,還會失笑,隨手拋下籌碼,讓這些賤民打得更兇一些。
他沒有善惡是非的概念,自小便不將人命放在眼里,為了維持秩序,會毫不猶豫讓家丁殺一儆百。
南藏月不敢想象,若是那群頭破血流的小乞兒里,有一個是她的妻主……他該如何面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