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本地菜無辣不歡,程逍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習(xí)慣了重油重辣的口味,對一切跟甜沾邊的東西都不感興趣。
他勉強嘗了一口,反胃感瞬涌,膩的都要吐了。
老人心滿意足的喝完一整碗糖水,擦了擦嘴,身子坐正,開始日常訓(xùn)誡:“聽說你連著曠課好幾天,怎么的,你爺爺?shù)脑捦鼈€一干二凈了?”
話說到這,一旁的周青瑤沒忍住投去好奇的目光,因為這個問題,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程逍放下碗,瓷勺啪的一聲砸到碗里,他抬眼,瞳孔很深,看著很有穿透力,聲音卻是畢恭畢敬的。
“我的行蹤,果然還是逃不出您的法眼。”
張爺爺傲嬌的展露笑顏,“在這小地方混了這么些年,我要連這點能耐都沒有,那就真白混了?!?
程逍沉默片刻,老實回答,“樂隊去其它城市巡演,耽誤了幾天?!?
張爺爺老早就知道他在酒吧混,可老一輩思想保守,對這種地方完全無好感,尤其有他那個惹是生非的舅舅在前,更是怕他走錯道,步他舅舅的后塵。
“那些花天酒地的場所,你就不能戒了嗎?“
張爺爺嘆息著搖頭,苦口婆心的勸,“既是在校學(xué)生,就該有個學(xué)生樣,你安心把書讀完,我到時想辦法給你安排個正經(jīng)工作,不管賺多賺少,能養(yǎng)活自己,養(yǎng)活老婆孩子足矣,再怎么也比跟著那群紙醉金迷的人瞎混要強?!?
“正經(jīng)工作也得是正經(jīng)人來干。”
程逍扯了下唇,笑容卻是干的,“您看我這樣,像是靠譜的人么?”
老人家聽著這話就覺心酸,目光看向別處,喉間啞出一聲長嘆。
他是看著那個怯懦瘦小的男孩一步步長成現(xiàn)在這樣的。
程逍爺爺去世那天,10多歲的少年精神恍惚的跪在病床前,任誰想帶走仙逝的老人他都不許,像一頭失控的野獸,擊退所有人的善意。
他看似高壯魁梧,無堅不摧,可當(dāng)你瞧見他手掌上布滿的老繭,堅硬成殼,你根本無法想象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冬天凌晨4點在批發(fā)市場當(dāng)搬運工的經(jīng)歷。
可能對一部分幸運的人而言,流淌的時間不過是另一種靜逸的享受,是你閉眼聆聽,放空自己的旋律。
但對大多數(shù)不夠幸運的人來說,爭分奪秒是人生常態(tài),精疲力盡的背后,一筆一劃寫的是生存。
…………
張爺爺看著他剛毅黝黑的臉,都快記不清第一次見他時,那個掏出口袋里的糖跟他分享的男孩,咧嘴笑的有多歡。
“人生的路很長,一輩子要面臨無數(shù)個分岔路口,走正路固然辛苦,但心里踏實,歪路探久了,你會迷失自己,分不清好賴,最后不知不覺墜入歧途?!?
“一步錯步步錯,在還能懸崖勒馬前盡早清醒過來,等路子走野回不了頭了,到時怨不得其它人,萬惡之源,還是在你自己身上?!?
老人滿臉擔(dān)憂,明知大道理聽的人煩,還是沒忍住多羅嗦幾句。
男生坐姿隨意,但并未不屑一顧的打斷他的話,安靜聽完,誠摯的點頭。
”我知道,讓您操心了。“
一旁默默聽全場的周青瑤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即使不是同坐一個沙發(fā),也絲毫不影響她此時內(nèi)心洶涌澎湃的悸動。
她甚至忘了女生該有的矜持,一雙月牙彎的眼睛完全長在他身上。
“對了?!?
張爺爺不知想起什么,剛還慈愛的訓(xùn)誡,一秒嚴(yán)肅變臉,“上回你考試交白卷是怎么回事?“
程逍倒也誠實,”不會。“
“一題都不會?”
“沒認(rèn)真看過?!?
他話說的輕描淡寫,老人家被噎的直哆嗦,隨手拽過沙發(fā)上的抱枕朝他扔去。
“臭小子,平時讓你看書不看,哪哪都不會,還有臉在白卷上寫名字!”
程逍靈敏接住扔來的“炸彈”,笑了聲,“名字會寫?!?
“噗嗤?!?
一旁的周青瑤笑彎了眼。
張爺爺氣的捂著胸口喘氣,視線落到笑成花兒的小女生身上,他面色不禁緩和幾分,再看向一臉淡然的程逍,后腦勺扯著疼。
“你說你現(xiàn)在不學(xué)無術(shù),以后出社會只能干些底層的體力活,要不就是抱著那什么你他我他的彈棉花,我是怕你到時候連自己都會養(yǎng)不活。”
男生挑起濃眉,“您放心,餓不死?!?
“我說你就不能學(xué)點好的?”
老人家身邊就坐著一好學(xué)生代表,他驕傲的拍了拍小女生的背,“你學(xué)學(xué)人瑤瑤,從小到大學(xué)習(xí)就沒讓父母操心過,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你又不是比別人差,用心學(xué),沒什么學(xué)不好的?!?
本是默默當(dāng)透明人的周青瑤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身子繃的僵硬,臉紅紅的承受程逍散漫的輕瞥。
男生低頭,沉默幾秒,幽幽道:“我就不是那塊料?!?
“沒人是天生干苦活的,寒門也能出學(xué)子,我對你有信心,你也別太看輕自己?!?
張爺爺看了眼呆若木雞的小女生,倏地靈光一閃,“這樣,我盛情邀請瑤瑤給你補課,也不讓她白忙活,補課費就按市場價算,我老頭子給你付,沒其他要求,你每周乖乖到我這來報道就行?!?
“..........”
周青瑤的心一秒沖上嗓子眼,她都不敢出聲,害怕一開嗓聲音啞了,分分鐘暴露自己內(nèi)心的躁動。
程逍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姑娘,笑言:“您現(xiàn)在罵人都不帶臟字了,讓低年級的給我補課,這個侮辱夠分量?!?
“怎么,你還嫌人家不夠格?”
老人家急的直翻白眼,“你要能把高一的的知識學(xué)扎實,我也就謝天謝地了,都不要求你考什么高分,能過及格線順利拿到畢業(yè)證,你爺爺在棺材板里都能笑醒?!?
“那還是別驚動他老人家了?!?
他低聲道:“我努力點,下次瞎填幾道選擇題湊點分?!?
——咻。
又一個抱枕精準(zhǔn)投射砸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