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慢慢下大了,如阮醉筠希望的那樣,雨勢滂沱地下了一場。
她很累很累,最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在賀頌懷里睡著了。
只記得她那時候一直翻電話錄音,賀頌哄她,“別看那些東西了,先休息會兒,我來整理?!?/p>
阮醉筠本來沒想哭的,聽見賀頌這話,她沒能忍住。不過已經(jīng)不是情緒失控的那種哭了,只是幾滴余淚,沒流干凈,顫顫巍巍地從眼里落下來。
他給她擦眼淚,把她摟在懷里,不知道從哪兒扒出來一本阮醉筠高中時候買的外文小說?,敻覃愄亍ざ爬沟摹肚槿恕罚悬c兒晦澀難懂。
賀頌就給她念,這也是阮醉筠要求的,她說她以前一看那本書就犯困。
賀頌念英語時發(fā)音并不十分端正,是國人特有的圓滑,但雜糅著窗外的雨聲,阮醉筠的思緒就一點點濃稠暗淡下去。
或許是因為徹底地發(fā)泄過,也或許是她心里有了那么點兒依靠和希望,她很快就有了困意。
她好像又回到十七八歲的雨夜,那時候她愛穿白裙,沒有什么憂愁,也沒有人利用她的無知和單純坑騙她。她打著傘踩到雨坑,在簌簌落雨的香樟樹下折一支花瓣沁水的薔薇回家。
四周不知什么時候漸漸變成空谷一樣的幽靜。她那顆心一點一點地,重新安定下來。
……
烏鎮(zhèn)的街上種的最多是香樟和梧桐,偶爾街口會出現(xiàn)兩棵要兩人才能合抱的百年槐樹。
清早的光從這些樹上穿過,再打在墻上就是淡黃的柔光,碎影鋪設成團成簇,夾雜著怎么吹都吹不掉的酸脹熱氣,蒸騰而上。
經(jīng)歷了接連一周的陰雨連綿,這個小鎮(zhèn)終于放晴了。中午的熱浪甚至給人一種滋滋作響的錯覺,層層疊疊撲向每一個站到太陽底下的人,就算到了下午六點半還是烤的人出不了門。
阮醉筠陪著母親把家里攢了一周、泛潮的衣服都洗了個遍,被褥也拿到樓下園子里曬——下午她去收,聞到被子上暖融融的味道。
她站著,一動不動。
夕陽下沉,光線像是被周圍的高樓攔截了似的,遠處遙遙傳來水果攤和燒烤排擋老板叫賣的聲音。
她麻痹的四肢似乎在這種煙火氣里慢慢恢復了,動一下,身體深處的骨骼好像發(fā)出“哢嚓”的磨動聲,她于是一點點活泛起來。
周蓮給女兒開門的時候,看見她窩在被子后淺淺笑著,“……媽,晚上想吃燒烤,你要去嗎?”
還有西瓜,她好幾天沒吃西瓜了,有點饞了。
周蓮愣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高興起來,高興得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手忙腳亂地接過女兒手里的被子?!啊y得你想吃什么,去,快去吃。媽在家還得收拾收拾,你去找賀家的孩子,你們一起去。”
她把被子堆到沙發(fā)上,又去拿客廳長桌上的手機,“小區(qū)往南走沒多遠就有好幾個燒烤排擋,前院你李阿姨說都挺好吃的……別跑遠就行,還有錢沒有,媽給你發(fā)點兒紅包……”
阮醉筠看著她媽忙活,鼻子有點兒發(fā)酸——她這幾天,一定給家里嚇壞了,爸媽雖然不說,但是看她的眼神一直小心翼翼。她爸連續(xù)幾天吃不好睡不好,抽煙抽的很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