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在桐鄉(xiāng)的好幾次,姬蘅都與自己單獨見面,也并未傷害自己,甚至還出手相助??丛趧e人眼里,的確是足夠的理由表示兩個人是一伙兒的了。
“那他們現(xiàn)在在何處?我想去看看他們?!苯娴?。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葉明煜奇道。
姜梨說:“我跟他之前事先說好的?!?/p>
“也是?!比~明煜點頭,“要不是他還帶著別人,我才不放心讓你們兩個單獨見面。你好歹也是個姑娘,他又是個男人,萬一對你抱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不放心,阿梨,舅舅告訴你,男人最重要的是擔(dān)當(dāng),不是相貌。他長得是不錯,可長得不錯不能過一輩子,等年紀(jì)大了,還不是滿臉皺紋,不如街頭上二十歲的討飯郎?!?/p>
姜梨:“……”
她有時候真不知道該不該怪這位舅舅瞎操心,只好道:“知道了,舅舅,他不會對我有非分之想的,我也對他全無興趣,我找他是為了正事。舅舅,還是先去見他吧?!?/p>
葉明煜見姜梨真的很急切的模樣,這才不情不愿的點了點頭:“好吧?!?/p>
……
葉府里的擺設(shè),很是清簡。
或許是因為自由葉世杰和葉明煜兩個大男人住,連照顧薛懷遠(yuǎn)的都是小廝。葉明煜怕燕京城里還有人想暗中對薛懷遠(yuǎn)下手,尤其是永寧公主。所有的事情都親自過手,葉府門口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后院的偏房里,小幾前正坐著三人。
聽見動靜,那三人回過頭。
“阿梨來了?!比~明煜道。
姜梨往屋里看去。
姬蘅含笑朝她看來,無論什么時候見到他,他都是這般華麗耀眼。坐在葉家這什么都沒有的偏房里,把這偏房襯的也光亮幾分。
“舅舅,您先回去吧,我與國公爺說幾句話?!苯嫘Φ?。
葉明煜看了看姜梨,又看了看姬蘅,忍耐了一下,終于還是出去了。他道:“我就在院子外面,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p>
他還是信不過姬蘅。
等葉明煜走后,屋子里的三人也站起身來。
姬蘅身后是一個十**歲的少年郎,穿的一身白衣,翩翩佳公子,生的俊秀莫名,面上掛著的和煦的笑意。他往前走了兩步,好奇的打量姜梨,道:“原來這位就是姜二小姐,真是百聞不如一見?!?/p>
姜梨沒見過如此自來熟的人,便只好不說話,沖著他笑了笑。這一笑,這男子就更不得了,道:“姜二姑娘真是太可愛了?!?/p>
姜梨:“……”
“聞人遙,你再這么說話,我就要吐了。”從姬蘅的身后,又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姜梨敲過去,便見一個一身黑衣的少女走了出來。
這少女似乎并非燕京人士,穿著打扮皆是異族。頭發(fā)全都綁成細(xì)細(xì)的小辮,上面綴滿黑色的鈴鐺。她生的甜美,只是一雙水盈盈的燕京里,有幾分淡漠的狡黠。姜梨注意到,她的手上還刻著一只小小的蝎子。
姜梨還記著今日來見姬蘅的初衷,卻也不能直接就這么說出來。便看向姬蘅,道:“沖虛道長一事,多謝國公爺?shù)娜耸至?。?/p>
雖然是趙軻找的人,肯定也是姬蘅默認(rèn)的。況且沒有姬蘅給的哨子,她也支使不動趙軻。
姬蘅笑的有幾分刻?。骸拔抑皇且馔猓銜萌绱穗y堪的辦法,裝鬼這種東西都用上了?!?/p>
姜梨:“……”
她知道,她這個法子實在算不得什么足智多謀,甚至和那些江湖騙子沒什么兩樣。沖虛道長驅(qū)邪無非就是利用人心里有鬼,她前日里裝鬼也無非是利用季淑然心里的鬼。這和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來說,沒有任何根據(jù)和底氣,就像小孩子過家家。
那叫聞人遙的聞言也“噗嗤”一聲笑起來,道:“我不認(rèn)為二小姐這辦法難看呀,我覺得……很可愛?!彼荒樥嬲\盯著姜梨的眼睛,十分友好。
姜梨簡直不知道這么友好又不懂得收斂的人是如何在姬蘅眼皮子底下活下來的。
“不過騙人這種事,二小姐要是有需要,可以來找我?!甭勅诉b湊近她,道:“在下最懂得如何騙人了。最擅長騙的……是女人的心。”
姜梨嗆住,猛地咳嗽起來。
聞人遙一臉關(guān)心:“二小姐沒事吧?是不是出來受了風(fēng)寒?這幾日燕京冷……”
姬蘅的扇子一展,擋住聞人遙湊近姜梨的臉,冷眼道:“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滾出去?!?/p>
“阿蘅……你變了……”聞人遙苦著臉。
姬蘅沒理會他,只對姜梨道:“趙軻告訴過你了,今日來,是帶你認(rèn)識可以為你父親治病之人?!?/p>
姜梨看向聞人遙,是這么個人么?這么個人,似乎也太不靠譜了些。
下一刻,就見那黑衣少女站了出來,打量著她,露出一個頗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司徒九月?!?/p>
“九月姑娘。”姜梨從善如流,“聽趙軻說過,您是北燕第一神醫(yī)?!彪m然年紀(jì)相仿,姜梨的態(tài)度也沒有絲毫輕視,而是足夠尊重。
司徒九月一笑:“趙軻說錯了,我并非北燕第一神醫(yī),我是北燕第一毒手。我是制毒的,不是救人的。對我來說,救人并沒有制毒好玩?!?/p>
姬蘅道:“司徒九月?!?/p>
少女臉色變也不變,繼續(xù)道:“不過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偶爾也會幫忙救個人。雖然我救人不是很擅長,但至少比起這世間大部分大夫,尤其是太醫(yī)院那群老廢物來說,高明得多?!?/p>
這少女行事無忌,說話粗獷,看著倒像是葉明煜那一類人,應(yīng)當(dāng)很少混跡在權(quán)利漩渦中。年紀(jì)不大,卻很有主見,不知是哪家才能養(yǎng)出這樣的性子。姜梨在腦子里搜尋了一下,這輩子上輩子,卻都沒聽過這么一號人物。
“薛縣丞日后還能恢復(fù)神智么?”收回思緒,姜梨問出了這個一直想問的問題。
“不好說,也許能,也許不能。很多人崩潰,失去神智,是遭受了巨大打擊。而人們大多不愿意回憶這部分痛苦的記憶。會主動避開,這樣一來,就會一直找不回清明?!彼就骄旁碌溃骸拔铱囱h丞應(yīng)當(dāng)就是如此。聽說他的一雙兒女都已經(jīng)過世了,這樣的人在世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并沒有必須回憶過去的理由?!彼⒅娴难劬Γ溃骸八∥抑毖?,姜二小姐,這薛懷遠(yuǎn)已經(jīng)如此痛苦,您何必讓他再想起以前?”
姜梨搖了搖頭:“不,薛縣丞自己是希望能醒過來的。”
司徒九月一愣,聞人遙也詫異,只有姬蘅并不意外。
“我知道薛縣丞是希望自己能醒過來的。雖然他的一雙兒女是沒了,但是沒的不明不白。我若是薛縣丞,必然希望能為兒女洗清冤屈,查找真相。所以,他希望能清醒過來。他是有責(zé)任擔(dān)當(dāng)?shù)母赣H。”姜梨道。
或許是她說話的語氣太堅定,讓人難以懷疑其中的真誠。司徒九月聳了聳肩,道:“好,那我就試試看。我會每日來給薛懷遠(yuǎn)施診?!?/p>
姜梨深深拜謝:“那就多謝九月姑娘了?!?/p>
“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他吧。”司徒九月看了看姬蘅,“國公爺好像單獨有話跟你說,我們先出去了?!闭f罷,她就使勁兒拉著還想看熱鬧的聞人遙,出了屋,還帶上了門。
屋里只剩姜梨和姬蘅二人。
半晌,姜梨道:“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p>
“奇怪,我?guī)瓦^你那么多次,好像只有這次,你感激的最多?!奔м客嫖缎Φ溃骸翱磥肀绕鹉阕约旱氖?,薛懷遠(yuǎn)的事更讓你看重?!?/p>
姜梨也笑:“或許吧?!睂λ齺碚f,能讓薛懷遠(yuǎn)好起來,是她這輩子奢侈的愿望。姬蘅讓這個愿望可能得以實現(xiàn),她如何不感激。
“九月姑娘似乎不是燕京人士?”姜梨問。
“漠蘭公主,”姬蘅道:“父兄在小叔篡位的時候死了,她逃了出來?!?/p>
姜梨怔住。漠蘭動亂的事她也曾聽說過一點,對她來說是很遙遠(yuǎn)的故事了。沒料到在這里會遇到漠蘭公主本人。不過漠蘭人都擅長制毒用毒,難怪司徒九月會如此。
“季氏已經(jīng)被你對付了。”姬蘅笑笑,“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不必我打算,問題就會出現(xiàn)在眼前。”姜梨嘆了口氣,“永寧公主會找到辦法收拾我的?!?/p>
姬蘅瞥了她一眼,“聽你的語氣,好像還挺期待?”
“如果我說是,國公爺會相信嗎?”
“信?!奔м柯龡l斯理道:“你說什么我都信。”話到尾音,又曖昧的勾起,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滿誘人笑意。
聞人遙說自己善于誘騙女人心,大約不假,聞人遙這樣少年,就像一塊蜜糖,放在裝點了花瓣的糕點里,女孩子們見了,總被甜蜜的味道誘惑,想要嘗一嘗。
姬蘅不是蜜糖,他就是一杯毒藥。席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那一杯明亮的,滲著幽幽毒意的鴆酒就放在臺上。人們走過,不自覺的被吸引,明知道是腸穿肚爛的毒藥,也會為一刻的夢幻傾倒,醉生夢死片刻。
“國公爺已經(jīng)對我信任到如此地步,是姜梨的榮幸?!彼Φ馈?/p>
姬蘅收回目光,站直身子,懶洋洋的道:“據(jù)我所知,周彥邦似乎對你念念不忘?!?/p>
“姜玉娥給我寫了帖子,”姜梨道:“不過我沒去,丟給了姜幼瑤。”
這些事,想必姬蘅真想知道,趙軻也會告訴他,因此姜梨也不必隱瞞。
“你的仇家真多。”姬蘅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碧幚硗炅艘慌s緊又來一批。十五歲的姑娘家,能被人記恨至此,姜梨也算是很出色了。
“我也不想?!苯娴溃骸皩嵲谔K手礙腳了?!?/p>
“需要我?guī)兔幔俊奔м刻裘嫉馈?/p>
“如何幫?”姜梨問。
“我不喜歡摻和這些事,如果我出手,就會很可怕?!彼袷强謬樞『⒌膼毫哟笕艘话?,“姜玉娥、姜幼瑤、周彥邦,加上一個沈如云?!彼Σ[瞇的看著姜梨,“你想讓誰死?或者,你希望哪一個活?”
“……還是,一個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