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然詫異了一刻,緊接著,她連忙跪了下來,道:“臣婦日前的確見過麗嬪娘娘一面,當(dāng)時與麗嬪娘娘閑話家常,呆了半日就回去了。臣婦……臣婦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臣婦絕無謀害娘娘之心,請陛下明察!”
她惶惑不安的模樣不似作偽,麗嬪也艱難的探直身,道:“臣妾可以為臣妹擔(dān)保,臣妹絕不會加害與我的?!?/p>
“對對對,”陳季氏像是才回過神,也跟著跪下道:“麗嬪娘娘與姜夫人是親生姐妹,自來感情頗好,如何會下手害人?陛下一定要明察??!”
洪孝帝皺眉:“朕還什么都沒說,你們忙著跪什么?”他問:“沖虛道長,你看,可有什么問題?!?/p>
沖虛道長盯著季淑然。
他目光炯炯,似利劍,季淑然被他看的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后退了一退。下一刻,沖虛道長嘆了口氣,走進(jìn)季淑然,道:“這位夫人,邪氣纏身,表面看起來比麗嬪娘娘康健,實則不然,邪氣已經(jīng)入體,再待下去,只怕性命堪憂啊?!?/p>
“什么?”此話一出,季淑然大驚,惶惑道:“道長請直言?!?/p>
“不知夫人從哪里招惹來如此的邪氣,看樣子,唯有與邪物日日呆在一處,才有可能侵入的如此之深。夫人府上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發(fā)生?”
季淑然搖頭:“不曾有過?!?/p>
“道長,”麗嬪撐起身子道:“您的意思是,臣妹身上也沾染有邪氣?是臣妹府上帶來的?”
“十有**?!笨仗摰篱L摸了摸自己長長的胡須,道:“您再仔細(xì)想想,府上真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亦或是有奇怪的人?”
季淑然又仔細(xì)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怪異。這神色落在眾人眼中,陳季氏就道:“淑然,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季淑然吞吞吐吐道:“不……沒有什么?!彼袷请y以啟齒似的,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她似乎不怎么想說。
劉太妃看熱鬧也看的夠了,她自己還有幾個侄女也送到了宮中,奈何洪孝帝只寵愛麗嬪,讓她的幾個侄女一點用也幫不上。今日本以為麗嬪要死了,這才巴巴的趕過來,誰知道卻是白歡喜一場,并無什么大用。又想著,如今的皇后都比不得麗嬪得寵,簡直是個擺設(shè),這下子,麗嬪大難不死,怕是又要在宮里橫著走一段時間了。
劉太妃道:“也不知藏著掖著做什么。”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與太后和洪孝帝打了個招呼,便先行回自己寢宮了。劉太妃向來驕奢跋扈,和永寧公主的性子如出一轍,因此她這般,倒也無人敢說道她。
劉太妃走后,麗嬪也催促季淑然道:“淑然,你到底有什么難言苦衷。方才你分明是有事卻不肯說。陛下此刻也在這里,有什么事,陛下也會為你做主的?!?/p>
季淑然想了想,堅決的搖了搖頭,道:“多謝娘娘掛懷,但臣婦府上的確無甚特別事情發(fā)生,至于邪氣,也不知從何而來。說的和邪物共處一個房檐下生活,更是無限惶恐,不知是哪里出了錯?!?/p>
“夫人要是不便明說,”沖虛道長沉吟道:“可以領(lǐng)貧道去府上,貧道至夫人府上走上一遭,自然就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季淑然一愣,麗嬪已經(jīng)替她接過話頭,麗嬪道:“道長去姜府上走一遭,若是瞧見那邪祟,自然能幫著驅(qū)除,要是沒見著,權(quán)當(dāng)是走一趟,卻也是皆大歡喜。陛下……”她盈盈看向洪孝帝:“可否準(zhǔn)允?”
“準(zhǔn)?!焙樾⒌蹖_虛道長道:“道長,你就去姜家替姜夫人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吧。”
沖虛道長應(yīng)了,季淑然連忙謝恩。
“臣婦今日先回府上與老爺說清楚此事,明日召集府中所有人,在府中恭迎道長。省的錯漏那邪祟?!奔臼缛坏?。
“好?!睕_虛道長點頭。
此事就這么塵埃落定下來。半柱香后,麗嬪的臉色看起來果然比方才好多了,也有精神了些。眾人紛紛夸贊沖虛道長乃神人,太后雖然禮佛,但對于沖虛這樣的道教高人,卻也以禮待之。沖虛道長替麗嬪料理過一切后,便按太后吩咐,去慈寧宮祈福凈化。
季淑然和陳季氏也離開了,因著要與姜元柏商量此事,季淑然走的時候都是魂不守舍的,還是陳季氏將她扶著,才上了馬車。
待出了宮,陳季氏坐在馬車?yán)?,季淑然見這里再也沒有外人,一掃方才的惶惑,接過丫鬟遞上的茶,飲了一口,才道:“成了?!?/p>
“你和大姐做事,事先也不與我商量一聲?!标惣臼下裨沟溃骸昂迷谖也碌搅耍拍芘阒銈兂眠@出?!?/p>
“事發(fā)突然,我如何來得及與你說?”季淑然搖頭:“我這也是被姜梨給逼得急了??傆X得再不快些除掉她,怕是要出什么大事。她做初一我做十五,也別怪我心狠?!?/p>
“這回應(yīng)當(dāng)不會留下什么把柄,”陳季氏也道:“大姐做事,向來是妥帖的?!?/p>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陳季氏又道:“我今日瞧著,皇上對大姐也還是頗為上心的?!?/p>
“不錯,”季淑然道:“來的時候都聽宮里下人說了,如今整個皇宮里,最受寵的還是大姐。以她的手段心機,要鞏固地位不是難事。”
“可她沒有兒子?!标惣臼系囊痪湓?,讓季淑然也沉默下來。
沒有兒子,在如今這個時候,尋常宅院里,對女人來說都是致命的缺陷,更勿用提皇宮這樣的地方。沒有兒子,就少一分籌碼,對于自己來說,就多一分危險。
“父親已經(jīng)在物色其他的季家遠(yuǎn)房親戚家的適齡女兒了。”陳季氏道:“倘若大家再生不出兒子,這樣的恩寵父親怕不長遠(yuǎn),還得送幾個女兒進(jìn)宮?!?/p>
季淑然皺了皺眉:“大姐付出了這么多,這些季家女子就這般光明正大的瓜分她的成果,大姐會甘心嗎?”
“不甘心又如何?”陳季氏嘆了口氣:“只要她是季家的女兒,就得為大局著想。你我也是一樣?!?/p>
季淑然不再說話了。
宮中,太醫(yī)來看過麗嬪,給麗嬪開了幾副調(diào)養(yǎng)的方子。紅珠帶人煎藥去了,洪孝帝留在偏殿,坐在麗嬪塌邊。
“陛下憐惜臣妾,下召令沖虛道長來為臣妾診看,再次救了臣妾一命,臣妾感激不盡?!丙悑宓?。
因著憔悴,她并無上妝,卻有種洗盡鉛華的素凈平淡之感,洪孝帝安慰她道:“你是朕的女人,朕當(dāng)然不能讓你有事?!?/p>
麗嬪將頭靠在洪孝帝的肩膀上,輕聲道:“臣妾知曉,如今全國上下都不能大肆貪圖神鬼一事。陛下為了臣妾,不惜可能為人落下話柄……臣妾這一生,已經(jīng)滿足了??v然此刻死去,也沒什么可遺憾的?!?/p>
“說什么胡話?!焙樾⒌坌αR,語氣滿含著寵溺,麗嬪靠著他,聽得到他溫柔的話語,卻瞧不見他帶著冷意的眼睛。
一絲溫情也無。
……
季淑然回到姜府里的時候,并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有陳季氏送她,桐兒將這件事告訴姜梨的時候,姜梨正在桌前看書,其實也并沒有看進(jìn)去,滿腦子里想的都是昨日姬蘅說出來那些駭人聽聞的秘密,還有今日白日里和胡姨娘的談話。
“聽說季氏回來的時候路都走不穩(wěn),還是陳季氏將她扶下來的?!卑籽┑溃骸八趺醋兊萌绱颂撊趿耍皇窃趯m里挨打了吧?”
“怎么可能,麗嬪是她大姐呢,要是她在宮里挨打,只能說明一件事。”桐兒說。
“什么事?”白雪好奇地問。
桐兒答得飛快:“麗嬪失寵了唄!”
“噗嗤”一聲,桐兒忍不住笑起來,姜梨聽著也覺得好笑,罵道:“從哪里學(xué)來的這些不正經(jīng)的話,什么都敢說?!?/p>
桐兒得意的飛了個眼神,又道:“不過話說回來,季氏去宮里到底干嘛去了,怎么弄成這個樣子,她莫不是要苦肉計,惹得老爺心疼?”
姜梨目光深深:“還能怎么回事,做樣子。”
季淑然的動作,比她想像的還要快,快到連姜梨都有些不理解了。不曉得是季淑然真的太過害怕自己,所以迫不及待的要除掉自己,還是那位宮中幫忙的麗嬪本來就是這般雷厲風(fēng)行的性子,連喘息的機會也不給人留,步步緊逼,要置人于死地。
只是這一回,還不知道死的是誰。
“沖虛道長來府上?”另一頭,聽完事情原委的姜元柏一愣,隨即皺起眉頭:“胡鬧,什么邪祟!我們府上怎么會有邪祟!”
姜元柏并非深信鬼神之人,因此對于季淑然說的話,他下意識的排斥。陳季氏見狀,道:“姜大人,要沖虛道長來府上驅(qū)邪,這話可是皇上親自說的。您要是對皇上的決定不滿,不如親自進(jìn)宮一趟,找皇上說個清楚。您對著淑然發(fā)脾氣,這可不地道?!?/p>
季淑然只是不安的絞著帕子。
姜元柏心中很不滿,季淑然的姐姐里,他其實不大喜歡這個陳季氏,陳季氏為人實在太過強勢,很多時候不懂得低頭示好。之前季淑然剛嫁過來的時候,陳季氏還仗著季淑然姐姐的身份對姜家內(nèi)宅之事指手畫腳。如今季彥霖官路越是亨通,陳季氏就像是靠山越是雄厚,就越發(fā)有恃無恐起來。
“大哥也只是心中疑惑罷了?!苯叫Σ[瞇的出來打圓場,他道:“這么說,沖虛道長來府上驅(qū)邪,已經(jīng)是皇上的旨意了吧。”
“正是,”陳季氏語氣不善道:“這不僅僅是為了姜家,宮里的麗嬪差點可就被貴府上的邪祟傷了性命。那可是宮里的娘娘!要是麗嬪娘娘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姜大人你也脫不了干洗。所以啊,這事也算是給麗嬪娘娘討個公道。”
姜元柏聽得滿肚子窩火,一個婦人而已,說的好似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般。況且又沒生下龍子,還不知道得寵幾年,說不準(zhǔn)再過幾日就被打入冷宮。不過面上,他仍然浮起一個笑來,道:“那既然是皇上的圣旨,臣領(lǐng)旨?!?/p>
說的十足嘲諷。并非為了麗嬪,而是因為這是圣旨,他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