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微微吹起馬車簾的一腳,沒來由的,姜梨的心突然一跳。
拐過一個彎,就是青石巷,分明是熟悉的街道,姜梨的心中,卻突然涌出不祥的預(yù)感。她叫了一聲:“舅舅!”
“怎么了,阿……”,葉明煜的“梨”字還沒說出來,便聽得半空之中傳來一陣風帶起的冷聲,他反應(yīng)也極快,想也沒想,拔刀反手一擋,便聽得“鐺”的一聲,刀劍相碰,發(fā)出一聲巨大的響聲。
從房檐四周“嗖嗖嗖”的挑出幾條黑影,動作極快,在夜色里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從四面八方向馬車直撲而來,劍尖直指姜梨!
“保護表小姐!”葉明煜只來得及喊出這么一聲,便和這些黑衣刺客們纏斗在一起。
姜梨的心“咯噔”一下,她是想到了永寧會吩咐馮裕堂對自己痛下殺手,卻沒想到會這么快!從燕京到桐鄉(xiāng)傳信的時間且不提,至少不會這么快。馮裕堂接到永寧的命令,至少會猶豫一陣,自己是姜元柏的女兒,光是這個身份,也得讓馮裕堂有所忌憚。
但凡是都有料錯的時候,馮裕堂和他的主子永寧一樣,生來大膽狠辣,或許他還以為永寧公主會保他平安無虞,才會這般膽大妄為!
姜梨往外看去,一顆心漸漸往下沉,好家伙,永寧真是大手筆,他們一行人不過七人,永寧的人馬卻有二十來個。這二十來個里,似乎有幾人武功特別高明,和葉明煜纏斗在一起,剩下的稍次些,卻也絆住了其他的護衛(wèi)。不住地有人往馬車這邊撲來,他們的目標是姜梨!
這樣下去不行!姜梨的心里,陡然掠過一個猜想,這些人的目的是她,卻不是葉明煜他們。但一直糾纏下去,葉明煜沒準有危險。她想也不想,突然從馬車里鉆出,倒嚇了葉明煜一跳,厲聲道:“阿梨回去!”
“我沒事舅舅!”姜梨動作快的像是在一眨眼間,轉(zhuǎn)頭摸出袖中匕首砍斷馬車繩索,腳蹬馬鐙翻身上馬,一拉韁繩,朝著夜色里疾馳而去。
轉(zhuǎn)眼沒了蹤跡。
那些殺手見姜梨竟然棄馬車逃走,紛紛不欲與葉明煜他們纏斗,要追趕姜梨而去。葉明煜豈會讓他們得逞,繼續(xù)提刀作戰(zhàn),但對方人多,終究是漏了幾個,追隨者姜梨的背影而去。
姜梨在馬背上,此時此刻,越是危急的時候,她的頭腦反而越是清楚。
有時候,情況越是危急,人心里越慌張,越容易出錯,有時候原本沒有那么快落敗的,因為慌張,很快就投降。她知道不堅持到最后一刻決不放棄的道理,更何況她還有別人比不上的殺手锏。
就是她對桐鄉(xiāng)的熟悉。
姜梨已經(jīng)瞧了出來,方才來追殺他們的一行人,分明是分成了兩撥。人少的那些功夫更好,人多的那些功夫不怎么樣。功夫好的人應(yīng)當是永寧的人,功夫次的人就是馮裕堂不知從哪找來的烏合之眾。想來現(xiàn)在緊緊追隨著自己的身后殺手們,就是永寧公主的人。
畢竟追殺自己是他們的任務(wù)。
姜梨微微一笑,馬兒靈巧的跨過樹林的樹道。夜色里,月亮漸漸被厚厚的云層遮蓋,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像是能看到似的,在樹林里靈活的穿梭。
她是在桐鄉(xiāng)長大的,這里就是她的家。她在這里看薛昭打獵,知道打獵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將獵物誘入陷阱,不動聲色的,一點一點的,每一棵樹,每一塊土地,都是她天然的屏障,熟悉的勇氣。
姜梨嘴角一翹,身后的追擊的聲音漸漸逼近,她甚至能感覺到只要一回頭,就會有一柄锃光的銀劍橫在自己的脖頸之上,頃刻間盜取自己的性命。
但她只是輕巧的跳過面前的一汪草叢,停了下來。
“撲通”“撲通”“撲通”!
三聲。
像是重物沒入水中發(fā)出的聲響,緊接著,是奇怪的咒罵聲,似乎還有驚慌失措的救命聲。
姜梨停下腳步,在草叢的對面,輕聲笑起來。
那平靜的草叢里,此刻變成了一個可以洞起來的湖泊,像是有什么粘稠的,流動的將人裹了進去。有人影在其中掙扎。
“別掙扎了,”姜梨慢慢道:“這是這一帶最可怕的沼澤,越是掙扎,陷進去的越快?!?/p>
月亮漸漸的從云層里鉆了出來,她衣裳裙角都沾滿了樹林里的泥濘,一張臉蛋卻干凈的不像話,嘴角含笑,溫溫柔柔的開口,說的卻是十分可怕的話語,“哎呀,我才發(fā)現(xiàn),你們已經(jīng)半個身子都下去了,這就沒救了,便是有人來,也救不了你們,只會跟著一道被拉下去。”她摀住嘴,嘆息般的道:“真可憐?!?/p>
那些黑衣的殺手們,憤怒的望著她,兇狠的,但半個身子已經(jīng)陷進去了,甚至有一個半張臉都陷進去了,想來是因為掙扎的太兇狠,沼澤淹沒了他的嘴巴,馬上改要灌進他的鼻子,他的眼里,露出了驚恐。
這種活生生等待死亡的滋味,實在太煎熬了。姜梨倒不如給他們一劍,讓他們死得痛快。
姜梨顯然沒有那么好心,而是轉(zhuǎn)身上了馬,離開了這片沼澤。
薛懷遠曾經(jīng)因為這片樹林有這塊沼澤,而明令禁止她和薛昭在這里玩耍。但薛昭調(diào)皮,卻覺得這是個天然的陷阱。他們在這里做了很多捕獸夾,抓住了許多獵物。若非今日馮裕堂的殺手出來的突然,她讓葉明煜布置布置這片樹林,要將殺手們一網(wǎng)打盡也不難。就像在戰(zhàn)爭里,兵法有時候能勝過蠻力。
只有三個,真是可惜了。
姜梨駕馬往回走,她要重新走一條路線,安全回到葉明煜身邊,也不知葉明煜現(xiàn)在如何了。
馬兒往前走了幾步,突然不走了,前蹄在空中虛晃幾下,仿佛嗅到了某種危險的味道,踟躕不前。
清亮亮的月色里,樹叢下,隱隱約約,數(shù)十個黑衣人呈包圍之勢,將她圍在中間。
“二小姐果然神通廣大。”為首的人冷笑一聲:“難怪夫人要讓咱們這么多人一起前來,先前還以為是大材小用,現(xiàn)在看來,還是低估了二小姐?!?/p>
夫人?姜梨眉頭一皺:“季淑然?”
對方?jīng)]有說話,姜梨卻是瞬間明了,的確是季淑然。
她也知道自己這回回襄陽,季淑然一定會在暗中動手腳。畢竟在季淑然眼里,自己是個非鏟除不可的絆腳石。但她也沒想到,季淑然的人會這么沉得住氣,甚至還能想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辦法,讓人在背后跟著,等到自己和馮裕堂的人兩敗俱傷,分心的時候,突然殺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這是自己的失誤,姜梨冷靜的想。
對方有十來個人,自己只有孤身一個。沒有武器,除了袖中那一把短短的匕首。但這匕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敵我實力太過懸殊。她沒有可以用來分散對方注意的東西,看到馮裕堂的人陷入沼澤,這些人也只會更加警惕,不會上重復(fù)的當。
老天爺慣會玩笑,總是在看似前面正是康莊大道的時候,告訴人生機已絕。讓希望的人更加絕望,絕望的人永墜黑暗。
“二小姐不用左顧右盼了,想出其他辦法了?!睘槭椎娜寺曇衾飵Я艘唤z奇異的惡意,道:“夫人讓我們用盡所有辦法折磨你,然后殺了?!彼ず男α似饋恚骸翱墒嵌〗闳绱饲寮兛扇?,智慧勇敢,我們都舍不得用很可怕的法子折磨你呢,要不,換個舒服些的法子?”
他周圍的黑衣人,齊齊發(fā)出如他一般的惡心笑聲。都不用想,姜梨都知道他們心里在想什么下作的法子。
一瞬間,她仿佛又回到了在沈家的那個午后,那種屈辱的、憤概的情緒掌握了她后來奄奄一息的半年。讓她的人生翻天覆地,而這些人,又重新勾起了她那些惡心的回憶。
姜梨目光加深,冷笑道:“你們認為自己贏定了嗎?難道我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為首的人又笑了,他道:“我知道二小姐這是在找拖延時間的辦法,不過方才葉三老爺已經(jīng)受了傷,馮裕堂的人已經(jīng)在前面絆住了他。再者二小姐的馬走的太快,葉三老爺?shù)鸟R卻不識路,不曉得有這片樹林,也找不到二小姐的下落。現(xiàn)在這里,就只有我們,和你。”
他說的囂張極了,姜梨認路,所以能帶著三個殺手逃進樹林,讓他們深陷沼澤再無生機。但葉明煜即便擺脫了那些殺手,也無法找到姜梨的下落——桐鄉(xiāng)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
但姜梨只是笑笑:“誰說我要找葉三老爺?”
那人一愣。
她的聲音清亮,含著莫名笑意,回蕩在樹林里。
“國公爺,看了這么久的戲,可否出來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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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貍:意不意外?驚不驚喜?刺不刺激?
殺手:……
祝大家端午快樂!記得吃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