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小梨……陛下的賜婚,沒有辦法更改,你嫁給肅國公……姬蘅這個人,外面?zhèn)餮圆⒉缓?,喜怒無常,你嫁過去,也許并不如表面上的風(fēng)光……你可愿意?”
“父親,最重要的并非是我愿不愿意,而是事情已經(jīng)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姜梨回過頭,淡淡道:“當(dāng)初父親希望我能嫁給殷之黎的時候,可也沒有管過我愿不愿意,即便我表達(dá)出了抗拒?!?/p>
姜元柏動了動嘴唇,姜梨說的他啞口無言。
“肅國公姬蘅不過是傳言壞了一點罷了,殷家倒是人人稱好,可獨獨被陛下提防,那才是會牽扯姜家到萬劫不復(fù)的深淵。我既已是姜家人,就擺脫不了身在其中的宿命,既然如此,倒不如找一個看上去贏面最大的站隊。從成王一事,父親也許能看得出來,陛下可不是等閑之輩,我以為,陛下最大,勝過夏郡王?!?/p>
說完這話,她便對姜元柏行禮,退出書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
葉府里,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薛懷遠(yuǎn)正在與葉世杰論書。他們一老一少,相處倒是比親父子還要和諧,葉世杰聰敏好學(xué),對薛懷遠(yuǎn)的見識胸襟多有佩服,平日里遇著難解的問題,便都去問薛懷遠(yuǎn)。薛懷遠(yuǎn)也從不藏私,也十分欣賞葉世杰身上的正直之氣,便將自己所會的傾囊相教。
相比之下,薛昭就不如葉世杰對那些書本感興趣了。雖然他如今不如從前一般靈活,跳脫的性子卻還是和從前一般無二,最喜歡的是和葉明煜呆在一塊兒。葉明煜在院子里練武的時候,薛昭就一臉羨慕的看著。葉明煜也曉得薛昭是個練武的材料,可惜被永寧公主廢了,他就把坐在輪椅上能夠用的兵器通通拿給薛昭試了一遍,還試圖讓薛昭學(xué)會在輪椅上用鞭子,鞭法學(xué)得好,也不會全然被動。
葉府里的人便覺得很奇怪了,真叔侄沒見那么親熱,真父子也沒見如此貼心,沒想到換了個伴兒,倒是契合不已。
這一日也是一樣,深夜,薛昭推著輪椅,在葉明煜的房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葉明煜有好幾大箱子寶貝。都是他從前跟著商隊游歷經(jīng)商的時候買回來的。倒也不是些特別貴重的東西,但都十分奇特。他非常大方的讓薛昭挑自己喜歡的回去。薛昭左看看右看看,驚嘆的同時,又對葉明煜這樣瀟灑的生活充滿向往。
二人正在說話的時候,阿順從外面進來了,道:“老爺……老爺……”
“什么事啊跑的這么喘,”葉明煜看了他一眼,“天塌了?”
“也不是天塌了,”阿順急的跺腳,他可知道自家這位老爺有多寶貝外甥女,就道:“是表小姐、表小姐出事了!”
“阿梨?”葉明煜眼睛一瞪,“阿梨怎么了?”
薛昭坐在一邊,起初聽到“表小姐”的時候,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畢竟還不大適應(yīng)姜梨成了葉家的表小姐,可聽到葉明煜叫“阿梨”的時候,就曉得是姜梨出了事。登時也急了,差點想站起來,奈何雙腿無力,只得緊緊注視著阿順。
葉明煜被薛昭的反應(yīng)也嚇了一跳,心中暗忖,莫不是薛昭這小子也喜歡姜梨?雖然薛昭人是很好啦,但是……不能站起來總歸是個遺憾。不過葉明煜心里又很快扇了自己一大嘴巴子,就算薛昭喜歡姜梨,姜梨也不見得喜歡薛昭啊,姜梨眼光那么高,要入她的眼,也難如登天。
阿順結(jié)結(jié)巴巴道:“外面都在傳,今日宮里給昭德將軍慶功,陛下賜婚了表小姐,將表小姐許給了肅國公!”
“啥?”葉明煜掏了掏耳朵,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阿梨許配給了肅國公?”
這是怎么回事,給殷湛慶功,怎么最后卻給姜梨賜了婚,皇帝是糊涂了還是根本分不清誰是誰,怎么亂點鴛鴦譜?
薛昭卻是愕然過后,飛快的想到了姬蘅。他那時候詢問姬蘅和姜梨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姬蘅還說很快要做他姐夫的關(guān)系。薛昭還想,這位大人說話,未免也太自負(fù)了些。沒想到今日就成了現(xiàn)實,他果真是成了自己的姐夫,而且還是皇上賜婚,這……怕不是偶然的吧!
阿順還在道:“聽說之前本來是昭德將軍拿戰(zhàn)功請陛下賜婚給表小姐和郡王世子的,可是陛下卻說,昭德將軍晚來了一步,已經(jīng)有人請求賜婚了,皇上圣旨都擬好了,那人就是肅國公?!?/p>
“我……”葉明煜憋得臉頰通紅,憋出了一句:“他大爺?shù)模≡趺磿敲C國公?!”
怎么會是肅國公?
他早知道姜梨和肅國公姬蘅似乎不是普通的關(guān)系,倒也不是葉明煜多心,實在是因為姬蘅幫了姜梨幾次,就連葉明煜都知道。無緣無故的,姬蘅為什么要幫姜梨,怕是有所圖謀。而姬蘅本身生的又太美,年輕小姑娘家,很容易就被皮囊所惑,葉明煜最擔(dān)心的,也就是姜梨被姬蘅迷住了。那位肅國公的名聲,他可是知道的,絕不是一個好掌控的人,姜梨再怎么厲害,如今也才十六歲,如何拿捏得住這樣的男人,還不如殷之黎好把握。至少看上去是個正人君子,也不會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可是圣旨已經(jīng)下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葉明煜也滿臉無奈,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一邊的薛昭,呆呆的坐了片刻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推著輪椅就要出門,道:“我去看看爹!”
“看爹?”葉明煜狐疑,一句“這個時候看什么爹”還沒出口,薛昭就已經(jīng)推著輪椅跑的沒影兒了。
葉明煜追出去,就看見葉世杰從隔壁薛懷遠(yuǎn)的房間里出來,他看見葉明煜,快步上前,道:“三叔,他們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比~明煜看著他,葉世杰皺了皺眉,動了動嘴唇,什么話都沒說。葉明煜了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世杰啊……你表妹……你還是忘了吧。”
另一頭,薛昭推著輪椅,進了屋,薛懷遠(yuǎn)也有些回不過神的模樣,薛昭一看他這個樣子,就曉得薛懷遠(yuǎn)也知道了此事。他把門帶上,推著輪椅到了薛懷遠(yuǎn)面前,試探的道:“爹?”
薛懷遠(yuǎn)的目光慢慢移向他。
“你是不是知道了,姐姐被賜婚的事?”薛昭問。
薛懷遠(yuǎn)沉默,他表現(xiàn)的不如葉明煜驚愕,但不代表他內(nèi)心就毫無波瀾。半晌,他才道:“知道阿貍成了姜家小姐后,我就一直擔(dān)心一件事。我怕之后她的親事再也由不得我坐主,也由不得她坐主,最后會所嫁非人。但我也想好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日,我就帶著你們姐弟離開燕京,天大地大,總有藏身之處,大不了一輩子隱姓埋名,也能過得舒坦?!?/p>
薛昭靜靜的聽著薛懷遠(yuǎn)繼續(xù)說下去。
“但我沒想到,在這件事情上,我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沒用。你姐姐受的是圣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要追究起來,就算我們逃到天涯海角,也沒有用。阿昭,”薛懷遠(yuǎn)問:“這可怎么辦?”
這位老人,一年前還是為雷厲風(fēng)行,做事公正的中年人。薛昭不曾見過他軟弱的時候,但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事,經(jīng)歷了人世間巨大的波折后,他雖然仍舊微笑,但到底是經(jīng)不起折磨了。
他愛惜自己的女兒,不愿意女兒受苦,又沒有別的辦法,天下間難道還有比這更無奈的事情嗎?
“爹,您想多了?!毖φ训男念^也不由得一酸,他道:“您忘了,姐姐是什么樣的人,若是她不想嫁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嫁的。加之有沈玉容的事情過后,在這件事上,她只會更加謹(jǐn)慎?!?/p>
薛懷遠(yuǎn)蹙眉:“你這是何意?”
“爹可知道,姐姐要嫁得人是誰?”
“是肅國公,我聽過他的傳言,只是當(dāng)年我離開燕京城的時候,還不曾有他。金吾將軍倒是個難得的英雄,可惜了。聽說姬蘅喜怒無常,殺人如麻,做事全憑喜好,我怎么敢把阿貍交給他?!毖堰h(yuǎn)長長的嘆了口氣。
“爹,當(dāng)年咱們?nèi)铱啥际怯X得沈玉容挺好。就連我也覺得他手無縛雞之力,定然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勺詈笤趺戳?,這個人是怎么對姐姐,對我們薛家的。表里如一的人,如今可真是太少了,爹?!?/p>
薛懷遠(yuǎn)不是傻瓜,薛昭這么說,他立刻就意識到了什么,看著薛昭道:“怎么?你知道姬蘅什么事?”
“你還記得姐姐的那個‘朋友’嗎?就是把我從永寧公主府上的私牢里救出來的人,就是肅國公姬蘅?!?/p>
薛懷遠(yuǎn)大吃一驚,道:“怎么會?”
“不僅如此,據(jù)我所知,姐姐在回襄陽桐鄉(xiāng),插手馮裕堂的案子時,也是姬蘅在其中幫忙。司徒大夫也是姬蘅讓她來給爹治病的。成王之前擄走姐姐去黃州,也是被姬蘅救了下來。最重要的是,我是如何與姐姐相認(rèn)的?就是因為有一日姐姐去國公府,在國公府里見到了我,我們才得以相認(rèn)。但是爹,您要想想,姐姐為何要去國公府?可見和肅國公至少不是點頭之交,是很有交情的?!?/p>
薛懷遠(yuǎn)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是,面色驚異。薛昭之前也提示過,姜梨有一個“朋友”,薛懷遠(yuǎn)雖然心中奇怪,姜梨不愿意多說,他也就沒有追問?,F(xiàn)在看來,那個和姜梨關(guān)系匪淺的“朋友”,原是肅國公姬蘅。
“他……為何要做這些事?”薛懷遠(yuǎn)問。
“爹,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人家?guī)土宋覀?,我們總不能忘恩?fù)義,轉(zhuǎn)頭就罵人家是個魔頭。外人傳言他如何無情,但在我看來,他卻是救命的恩人?!?/p>
薛懷遠(yuǎn)沉默,他沒有見過姬蘅,不太能分辨薛昭的話是不是事實。
“那一日我在國公府里看見了姐姐,姐姐與我相認(rèn)的時候,是沒有避開肅國公的?!毖φ训溃骸斑@也就說明,姐姐很信任姬蘅,以至于敢將自己的身份托付。我以為經(jīng)過沈玉容的事情后,姐姐不會輕易相信人,所以姬蘅一定是經(jīng)過考驗,被姐姐認(rèn)為是可以相信之人?!?/p>
“阿貍真的沒有避開姬蘅?”
“是真的。所以我想,這門賜婚,雖然在世人眼里不見得是好事。但對于姐姐來說,卻未必是壞事。甚至于我瞧著肅國公,旁人嘴里心狠手辣的人,卻不怕麻煩,為姐姐做了許多事,何嘗不是有心?說不準(zhǔn)……”薛昭頓了一下,才道:“這門賜婚,肅國公求來的時候,姐姐也是知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