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屋里都沒有動靜。梅香等的都有些忍不住的時候,永寧公主終于開口了。
她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李顯有恃無恐,我就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把他的丑事全部說出來。這樣一來,事情就再也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他們李家,也只能乖乖的認命?!?/p>
“這就是招惹了本宮的下場!我要他們李家,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成為天下間最大的笑話!”
……
這一夜,李府上發(fā)生的事情,似乎沒有別人知道。燕京城在沉寂中,等來了下一場春雨,春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冬日的寒氣一日比一日淺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漸漸地溫暖。
但春日來的特別緩慢。
街道上行人打著油紙傘,行色匆匆的走過。農(nóng)人卻感激這場春雨,從春日就開始等待秋日的豐收。
一片祥和中,朝中近來似乎也是十分和氣,卻無人看見平靜水面上的暗流涌動,只等著有一日風雨俱來,洪水滔天。
洪孝帝上早朝的時候,一如既往的準時。和先帝不同,先帝到了年老的時候,喜愛享樂,對于上朝這回事,不怎么熱絡(luò),甚至于幾天才上一次,一月也上不了幾次。而洪孝帝和先帝的不同之處在于,自他登基起,日日早朝,沒有晚過,也沒有耽誤過。
看上去像個勤政愛民的君王,從他坐上皇位當小皇帝開始,一開始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坐在那里上朝,朝臣們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不過是個勢力單薄的小子。到了現(xiàn)在,雖然一些人仍然這么認為,但也有一部分人,不再敢小看他了。
日日都是那些事,興修水利工程啦,前些人撥到的賑災銀兩啦,該充盈國庫啦,總歸是太平盛世,也沒什么風浪。說的人說的不甚起勁,聽的人也聽得看上去像在敷衍。
一年里有無數(shù)個這樣的日子,而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過了許多年。
快要下朝了,諸位同僚沒有再可以上奏的日子。正在這時,突然間,一個女子的聲音不合時宜的插了進來:“皇上!”
大殿之上豈容女子喧嘩,眾人一看,居然是永寧公主,她不是從殿前過來的,而是從殿后,推開了阻攔的太監(jiān)跑過來的。她大約是下了力氣掙扎,衣裳都有些凌亂,她的妝容今日看起來也分外凄慘,也許是因為通紅的眼眶,也許是因為蒼白的臉色??偠灾紓兌际堑谝淮我姷?,這個總是精致嬌艷,不肯讓人一分的公主殿下,第一次出現(xiàn)這般柔弱凄慘的模樣。
“怎么回事?”洪孝帝怒道,“誰讓她進來的?”
這不合時宜。
“皇上!”永寧公主卻是撲倒在地,對著洪孝帝連磕幾個響頭,哭道:“求皇上看在親緣分上,救救永寧!您若不相救,永寧就要沒命了!”
有人看見過高高在上的公主磕頭么?似乎沒有人看到過。即便是對著洪孝帝,這也是永寧第一次。從前她仗著先帝對劉太妃的寵愛,對尚且還是太子也不放在眼里。便是洪孝帝登基后,永寧也對洪孝帝只是表面附和。
這般模樣,像是真的到絕境了,走投無路之舉。
站在前邊的李仲南父子眼皮子狠狠一跳,誰也沒料到永寧公主會這樣突然沖出來。這公主仗著自己的身份從來為所欲為慣了,便是金鑾殿也敢隨意闖。這是李顯沒有料到的事實。他以為永寧公主就算再囂張,到底也要顧及幾分李家的身份,至少要顧及成王。他們是成王的人,永寧公主就算是要對付李家,就是要削弱成王的勢力,她若是有腦子,決計不敢這么做的。
但永寧公主在自己認定的事情上,絕不會多想一分,想要誰死,誰就得死,這才是她一貫的準則。
李顯忍不住朝成王看去。
成王也是一呆,他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這些日子,他忙著自己的大事,對于永寧的事情,并不操心。想著李家看在自己的臉面上,也絕技不敢虧待永寧。永寧雖然任性了一些,只要和李家沒有大的沖突,都不會出事。
但今日永寧貿(mào)然闖出來,令李家大吃一驚的時候,也殺了成王一個措手不及。一邊是他的妹妹,一邊是他的心腹。平心而論,在這個關(guān)頭,他寧愿保李家也不愿意得罪了李家,李家是他舉事中重要的一環(huán),要是因為永寧而出事,他的大業(yè)可就毀了!
“永寧,別胡鬧,趕緊回去!”成王語帶警告,“這不是你說話的地方。”
永寧置若罔聞,她知道機會只有一次。她恨李家,李家殺害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如果這一次不和李顯和離,對于成王來說,安撫李家最重要,她定然和離不了。且為了保護這個秘密,李家會讓她長長久久的做這個李夫人,永遠不會放她自由。
她絕不要那樣的未來,就算是為了——沈玉容!永寧的目光掃過殿中的沈玉容,他站在朝臣中間,神情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也沒有看她。就像金鑾殿中突然闖進了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而他不會對此有任何意見。
永寧公主的心中一痛,對李家的恨更深一分。她不等別人說話,就對著洪孝帝道:“臣婦……想要與李顯和離,求皇上恩準!”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嘩然,眾人的目光都在李顯和永寧公主身上打轉(zhuǎn)。都曉得前端日子永寧公主流產(chǎn),莫不是因為流產(chǎn)一事夫妻二人起了爭執(zhí)?但這事究竟有很么可爭執(zhí)的呢?說是有了刺客,莫非還有其他內(nèi)情?李大公子一向好脾性,怎么,也安撫不了永寧公主,甚至還要和離了?
李顯拼命朝永寧公主使眼色,他確實沒料到永寧公主膽大至此,成王還在勸:“永寧,家務事怎么能拿到朝中說,回去!來人!”
不等來人將永寧公主拉出去,永寧公主已經(jīng)迅速開口,她道:“皇上,李顯表里不一,在府中狎玩男童!以照顧孤兒為由將他們帶入府中,甚至喂他們啞藥,為的就是將他們變成孌童!這種人面獸心之人,我不能與他成親,一刻也不能與他待下去,皇上賜婚不可違,求皇上準允臣婦與他和離!”
滿朝嘩然!
狎玩男童?毒?。窟@都是李大公子做的事?未免太令人震驚,要知道這位李大公子,可是舉朝皆知的善心人!
眾人的目光讓李家父子如芒刺在背,只恨不得將說話的永寧公主撕個粉碎。
成王和沈玉容也是詫異,這件事,他們也不知道。但成王很快就皺起眉頭,即便如此,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起這件事,永寧公主這是瘋了吧?便是李顯與她有再大的矛盾,也不至于到這種地步?。?/p>
“這其中恐怕有誤會,”成王只得站出來為李顯說話,“李顯不是這樣的人?!?/p>
“我有什么理由去陷害自己的夫君?”永寧公主慘笑道:“你們?nèi)羰遣恍?,大可以追查。我相信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他做的事,定然會有蛛絲馬跡留下?!?/p>
朝臣議論紛紛,李顯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無名之火。若是將此事就這么認了,他們李家日后就真的要被人戳脊梁骨。退一萬步說,即便是成王舉事成了,坐上了那個位置,想要提拔李家,但就李家的這個笑話,能被人笑話一輩子,也許還會影響李家的后輩。
越是高門大族,越是愛惜名聲,名聲不好,直接意味著將來能走到哪一步。成王也不會用一個名聲不好的臣子,只會被逐漸的替代下去。
因此,李顯就看著永寧公主道:“即便下官知道了公主的秘密,公主也不應當如此陷害下官,要知道,公主要是好好與下官說和離的事,下官也會答應的?!?/p>
“秘密?什么秘密?”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朝臣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問道。
永寧公主心中一跳,嘴硬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話?本宮何時有過秘密?本宮說你的那些事,本就是事實,根本不是陷害,你休要巧舌如簧,又想編造出什么理由來欺騙世人?”
“公主殿下懷著身子嫁入李家,下官本來不想說的。也權(quán)當沒看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況且公主殿下絕非品性敗壞之人,想必是遇到了不好的事。下官知道這個秘密,只是偶然,其實要是公主不說出來,下官也一輩子不會說出來,這是公主逼得,下官很是無奈。”
這叫什么事?什么叫懷著身子嫁入李家?
成王驚住了,他一直都不知道永寧在這之前有過身孕一事,以為永寧是和李顯在一起后有的孩子。自然,他知道此事雖然驚世駭俗,但李顯不會在這件事上信口開河。想必是真的!
沈玉容也是臉色微微一變,此事竟然叫李顯知道了?永寧公主不是瞞的好好地,這是怎么回事?
永寧公主沒料到李顯居然也會魚死網(wǎng)破,就冷笑道:“你這才是污蔑本宮吧。本宮是嫁給你才有的孩子,沒料到本宮小產(chǎn)后,你竟然拿此事往本宮身上潑臟水!”
“是么?”李顯嘆息一聲,仿佛很遺憾似的,“下官可是有證據(jù)的。譬如太醫(yī),譬如安胎藥,最重要的是,新婚之夜,下官喝醉了,睡得書房,小廝都知道,并未與公主同房。之后公主生病,下官只得去偏房。從未碰過公主殿下,殿下就有了身孕,不是很奇怪么?”
他道:“又或者?這確實是在李家之后有的孩子?”
這話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永寧公主嫁入李家之后,與人私通,才會有在李家之后有孩子之說!
“你!”永寧公主大怒:“你血口噴人!”她萬萬沒想到,李顯竟然不僅知道,還有證據(jù),這未免令她心虛。
“下官有沒有血口噴人,有一人想來最清楚不過,”李顯看向站在群臣中的一人,淡道:“中書舍郎,沈大人,你說是么?”
沈玉容皺眉。
李顯道:“你是孩子的父親,你最清楚不過?!?/p>